王爷为深爱之人守身如玉。
成婚三年一直不肯与我圆房。
我自请一封休书回了国公府,今朝与探花郎下棋,明日与将军打马球。
王爷来国公府寻我时,我凤冠霞帔正要出阁。
「翩若,别任性了。」
王爷眼里第一次有了失控的神色。
小侯爷不禁勾唇。
「王爷,您让一让。
「我还要接我家娘子回侯府呢。」
我叫林翩若,是林国公府嫡女,淮安王王妃。
我与王爷成婚三年,王爷却始终为深爱之人守身如玉,不肯与我圆房。
但我却甘之如饴,不曾气馁过半分。
深夜,王爷在书房看书,久久未入我的寝阁。
我亲自端了参汤,给王爷送去。
灼灼灯烛,映照着他如玉的容颜。
他眉目深邃,纤长的睫毛像温柔垂落的鸦羽。
更显得他清隽金贵,姿容不凡。
这样的容颜,我百看不厌。
「王爷看书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不歇一歇,进些参汤吗?」
我将锦盒放在了桌上,从里面拿出了白玉汤盅。
我沐了浴,又用清宜的栀子花汁细细地梳了长发。
身上穿了一袭鹅梨黄的斗篷,耳着一对白玉坠,淡妆素裹。
给王爷拿汤盅时,恰好能让他隐隐约约地闻到头发上的香味。
王爷放下了书,抬眉看向我。
「翩若,这么晚,辛苦你了。」
「王爷既知我辛苦,又该如何报答我呢?」
王爷像是知晓我会这样说一般,无奈失笑。
「苏州新进了几匹缂丝,我见着那花纹很是清雅。
「想着你会喜欢,便跟皇兄要了一匹。
「你留着做一身衣裳?」
王爷就是这样,性子温柔随和。
入府三年。
无论什么样的绫罗绸缎、珠宝钗镮,他都毫不吝啬地给我。
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一碗参汤耗了我足足一个时辰。
「王爷拿一匹缂丝就想把人打发了?
「当真是毫无诚意。」
王爷看向我,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那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我脸色微红,害羞地低下头。
用玉手轻轻地一勾斗篷的带子。
那斗篷便丝滑地落在了地上。
王爷神色一怔。
我抬眸,迎上了王爷那双深邃的眼睛。
「翩若……想做王爷真正的妻子。」
我身上只着了一件薄如蝉翼的抹胸裙衫。
肤如凝脂,乌发似瀑。
未出阁前,我京城第一美人的盛名在外。
人人都说。
国公府嫡女林翩若。
是上京最闪耀的那颗美人明珠。
我不信,眼前的人会两眼空空。
王爷白皙修长、温润玉质的手指,抚着我的脸颊。
他的吻落在我的鼻尖上、眼睛上、锁骨上……
轻而易举地让我的身体战栗。
就在他的唇要落在我的唇上时,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王爷……」
是王爷贴身侍卫的声音。
王爷微微挑眉。
手掌却没有从我的腰间离开分毫,力道大得惊人。
「什么事都待明日再说。」
下一秒中。
王爷就把我打横抱在了榻席上。
我看到他的喉结压抑而轻慢地滚动着。
眼下一热,上手解开了他锦袍的第一颗扣子。
门外再度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王爷…… 王爷……
「是宫里的溪芷姑娘来了……说是要捎一句话给您…… 」
溪芷是容嫔的贴身侍女。
而容嫔未入宫前,是王爷青梅竹马的表妹。
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我瞬间感到王爷抱着我的力道松了许多。
他一瞬间失神了,脸上都是担心的神色。
「溪芷从宫里出来,许是有急事,我出去一下?」
「那……王爷今晚还会回来吗?」
入府第一年。
容怜冬日里说想找蝴蝶。
王爷撇下我,去帮她找蝴蝶。
入府第二年。
容怜被皇贵妃刁难罚跪。
王爷仍旧撇下我,去为她解围。
我没有信心,王爷这一去还会回来。
王爷从地上拾起了披风,披在了我身上。
「我定会回来。」
我心下觉得一甜。
「那翩若等着王爷。」
王爷淡淡地勾唇。
起身便走出了书房。
可那晚,我眼睁睁地看着红烛一点一点燃尽。
明月西沉。
天色微明。
王爷却始终没有回来。
容嫔怀孕四月险些小产。
说是太医给她开的坐胎药可能有问题。
想要王爷给她换一个靠得住的太医。
王爷晌午回来用午膳时,心事重重地对我说:
「怜儿身子骨从小到大都弱,怕是撑不住这一遭。
「不如王妃进宫跟皇后娘娘说,为怜儿换我们相熟的陈太医?」
陈太医曾为太医院院判,医术高明。
从太医院致仕之后,一直为林国公府看病。
我的筷子一点一点地夹着碗里的米粒,食不下咽。
王爷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情绪,握住了我的手。
「翩若,怜儿自幼失孤,她一个人在皇宫里举步维艰。
「我们是她唯一的亲人,若我们不帮她,这世上还有谁能帮她?」
王爷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我想,虽然他心里有容怜。
可他是那般霁月清风的人,绝不会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未来时日那么长,我总有一天能得到王爷的真心。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软。
「那臣妾去和皇后娘娘说,换个太医许是不难。」
林国公府四世三公,林家的人说话是有分量的。
话了一会儿家常的工夫,皇后娘娘便同意了给容怜换太医。
「王爷这回可怎么谢我?」
我回到王府,邀功似的看向他。
王爷亲自为我画了一幅画像。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画中的美人活灵活现,似天仙下凡,我笑盈盈地看向他。
「翩若在王爷心里,当真这么好看吗?」
王爷没有看我,而只是失声哂笑。
容怜怀孕五月时,母凭子贵,被封为容妃了。
她过生辰时,皇上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生宫宴。
我贪杯多喝了几杯桂花醉,有些薄醉。
又嫌宫里人多,便去了偏远冷清的桂堂殿休息,醒一醒酒。
没想到却听到了一道娇软妩媚、满腹委屈的泪音。
「扶彦,我有身孕的样子一定很丑。
「你现在守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她是不是?」
王爷的声音落入耳畔。
「怎会?
「我对王妃……自始至终……从未心动过……
「只有…… 丈夫对妻子的责任罢了。」
隔着仙鹤屏风。
我看到王爷擦着容怜脸上的眼泪。
我心里像是被捆绑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急速地下坠。
直至心里那根绳线,被生拉硬扯,骤然崩断。
我回过头去,狼狈地擦掉眼中的泪水。
却看到一个男子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着于膝上,用幽深玩味的眼神看着我。
我泪眼婆娑,却下意识地手指点在唇上。
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讽刺地一笑,仰头喝了口酒,信步走出了桂堂殿。
我定睛一看那人的背影,心里蓦然慌了。
此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镇远侯府的谢小侯爷谢斐然。
谢斐然从小便是个谁也不怕的混世魔王。
把天捅个窟窿也不在乎的主儿。
我追了出去,在湖畔边叫住了谢斐然。
「谢小侯爷,慢着。」
谢斐然回眸,一双玩世不恭的眼,饶有意味地盯着我,令人不悦。
「王妃姐姐有何指示?」
我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还请谢小侯爷守口如瓶。」
一道疏朗不羁的笑声响起。
在我听来,充满了讽刺意味。
「王妃姐姐放心,本侯对旁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
谢小侯爷却站得离我更近了一步。
他饮醉了酒,浑身上下充满了危险气息。
「不过……王妃姐姐当真贤德。
「连自己夫君和怀孕的女子偷情都能主动帮忙遮掩……
「本侯要是得一妻,像王妃姐姐一般,夫复何求啊?」
我心里骤然被拱起了火。
手不受控制地便向谢斐然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放肆!」
这一巴掌着实不轻。
谢斐然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
随后漫不经心地一笑。
「王妃姐姐教训的是,是本侯放肆了。」
桂堂殿里,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王爷和容怜分开很远,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
「翩若……」
王爷来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退,不让他碰我。
却一不小心便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有一瞬间,我甚至没有了求生的欲望,放弃了挣扎。
失去意识之前。
我感到一只陌生的手。
不由分说地把我拽上了岸。
宫宴结束之后,我整整在王府休养了半个月。
皇后娘娘以为是谢小侯爷得罪了我。
主动替谢斐然赔了许多不是。
又往淮安王府里送了许多补品。
王爷几次来我寝阁里看我,我都称病,推脱着没见他。
在此期间,我吩咐我的贴身婢女书墨。
将府里一切属于我的东西,都打包收拾好。
就在这时,王爷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我的寝阁已然半空,不由得沉了沉眉。
我看了眼书墨,她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我与王爷。
王爷把目光落在了我的瑶光琴上。
手指不自觉地拨弄了几个琴音。
「你要走?」
「嗯。」
「王妃回家休息一段时日也好,打算几时回来?」
我看向窗外飘散在空中的柳絮。
「这次,就不回了。」
王爷眼中是淡淡的错愕。
「翩若,你说什么?」
我向王爷福礼。
「翩若与王爷成婚三年,未有所出,于心有愧。
「还请王爷一封休书,放翩若回林国公府。
「翩若感激不尽。」
王爷微微抿了抿唇,手中的瑶光琴,已乱了音色。
「翩若,那日的事,是我不对。
「怜儿是我看着在王府里长大的,她那日神志忧郁,我不愿再惹她伤心。」
我垂眸,淡淡一笑。
「从前是翩若不懂事,明知王爷心里有念念不忘之人,仍不撞南墙不回头。
「如今翩若已经明白,王爷乃是天底下最痴情的男子。
「翩若不愿……再做王爷的妻子。」
王爷一张玉脸紧绷着,周身散发着寒气。
我跪在了王爷面前。
「王爷向来待翩若宽厚仁慈,翩若只求王爷成全。」
我亲手拿出了休妻书奉上。
「休妻书我已拟好。
「王爷在上面签字即可。」
临走之前,我让仆人们把王府东苑里种植的红梅,连根拔除了。
容怜喜爱白梅,我喜爱红梅。
我入府前,西苑里王爷和容怜亲手栽种下了许多白梅。
每逢冬日,他多咏梅。
可诗词里,却终不见一首咏红梅的,足见他确实无意于红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须勉强?
我拿着休妻书,带着浩浩荡荡地陪我随嫁的林家家仆,回到了林国公府。
此事惊动了满京上下。
人人都道林国公府的大小姐,成婚三年无所出。
定是个妒妇,不许王爷纳妾,才会遭王爷厌弃。
我听后不过付之一笑。
我要的不过是下半生的自由。
这妒妇的骂名,我且担了又如何?
马车快到林国公府之时。
我就看到了父亲、母亲、大哥、大嫂、小侄女在家门口等。
我知道父亲母亲不会责怪我。
可就是清楚知道他们不会责怪我,心里才愈发难过。
母亲看到我,眼中含泪,一把把我抱进了怀里。
父亲神色严肃语气却十分宽和:「回来就好。」
我心中不禁泛起酸意,却不愿轻易落泪。
让我没想到的是。
林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回来了。
身居宰相之位的大哥、京营节度使的二哥、刑部尚书的三哥。
荣国公夫人的大姐姐、瑞国公夫人的二姐姐……
哥哥们都说要在朝上狠狠地参淮安王一笔。
让他今后日子不好过,被我阻止了。
大姐姐和二姐姐则拿出了一本选婿手册。
都是当朝与我适龄且容貌人品上佳的青年才俊。
「妹妹国色芳华,又是这般热烈明媚的性子。
「天下好男子多的是,妹妹选错了一个不要紧,再选一个就是了。」
父亲抬了下手。
「且不说那些。
「一家人一年能团圆几回?
「如今正是夏苗时节,翩翩骑射最好。
「不若今年再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打一两只野鹿回来?」
我笑了笑,这才应下了:「好!」
林国公府广下请帖。
邀请了八大国公府、七侯爵十四伯爵的亲友。
额外下帖的,还有户部尚书之子新科探花郎韩衍之,和在西北战功赫赫的将军萧序。
让我意外的是,王爷竟也出现在了青山牧场的帐篷之中。
陪他一同而来的还有汝南郡王。
王爷先是与我父亲寒暄了良久。
又为我母亲送上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白玉如意。
母亲向来是个和善之人。
这回却冷着脸回绝了王爷的礼物。
「王爷,翩若虽是我与国公爷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
「却一直是一个明事理、懂分寸的好孩子。
「她做了此番决定,必是落棋无悔。
「王爷且回吧。」
王爷并没有走。
而是泰然自若地坐在了我父母身边,慢条斯理地饮着茶。
他风流倜傥,仪表不凡。
与我成婚之前,是满京贵女争相角逐的上佳之婿。
如今,更是引得不少名门贵女侧目。
「不是说林家大小姐是被休的吗?
「王爷怎么还会来这里找她?」
「就是呀,不过我看林翩若心里定是后悔得很。」
「谁不知道她为了嫁给王爷等了那么多年?」
「若论痴心一片,哪个高门贵女谁比得过她林翩若啊。」
我听后笑了笑。
去更衣室束发,换了一身骑马装,备好弓箭。
去马厩里牵出了我的「踏雪」。
踏雪是我八岁时,皇后娘娘送我的生辰礼。
它通体是宗亮的毛发,只有四只马蹄是白色的。
故而名唤踏雪。
我翻身上了马背。
只看到左手上包扎着白色纱布的男子骑着马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我鬓边的芙蓉发簪蓦然消失不见了。
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发簪竟然在谢斐然的手里,被他轻轻地转动着。
「放肆!」
谢斐然悠然骑着马,似乎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半个月前,是谁救了姐姐?
「姐姐当真无情。」
我当即从箭桶里取出一箭。
瞄准谢斐然,便往他身上射去。
谢家是军侯世家。
谢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谢斐然放荡不羁地笑着,侧了下腰,箭羽贴着他的腰身而过。
「姐姐好大的气性!
「要不是我躲得快,这箭可就伤到我的腰了!」
他回头看我,那目光中含有极强的挑衅意味。
瞬间点燃了我的怒火。
随即,谢斐然策马往森林深处跑去。
我紧紧地盯着握在他手中的那根簪子。
扬鞭跟上了他。
汝南郡王凑在王爷身边。
正好看着谢斐然策马飞驰,以及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的淮安王妃。
「六哥,你看。」
王爷看向骑在马背上的女子。
朝阳下的她一袭红色戎装,犹如一片燃烧的烈焰。
英姿飒爽,驰骋逍遥,无拘无束。
满京的世家贵女,在此时此刻陡然失了颜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翩若身上,几个贵女道:
「林翩若就是爱出风头!」
「还以为自己是千尊万贵的淮安王妃,人人都得被她压一头呢!」
「她是被王爷休,从今往后可是难了。」
贵女们笑作一团。
却发现在场所有男子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林翩若身上。
汝南郡王皱眉看向王爷。
「六哥啊,六哥,嫂子这般的女子。
「你就应当好好金屋藏娇,把她放在王府里嘛!
「你看看那些公侯伯爵的眼神,就知道她有多招人了!
「你别忘了,她林三小姐可是大梁的美人明珠!
「你到底怎么惹到她了?」
王爷低头啜饮了口茶。
回想起在桂堂殿里发生的一切。
容怜梨花带雨地哭着。
她怀着身孕,又和他说自己频频被后宫妃嫔设计陷害。
夜不能寐,朝不保夕。
从而,提起了他们二人分开之时的誓言。
容怜说,即便她的人被皇上强要了去,心里也永远只会有他一人。
在那种情况下。
他怎么能和容怜承认。
他已经悄悄地爱上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王妃?
可他明明看见了湖心岛畔。
翩若那伤心又绝望的眼神。
他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她伤心。
回到府中,翩若就冷了他多日,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要回家小住几日。
谁知,她竟然奉上一纸休书,逼自己签下。
还把他在东苑悉心养护的红梅拔得一株都不剩。
把他堂堂王爷的尊严,置于何地?
王爷捏住了手中的杯盏暗暗道。
等翩若想明白了,自会回王府的。
围猎已然开始,森林里放了一头老虎、三头棕熊、十二只梅花鹿、二十余头猞猁。
可我的目光却没在出没的猎物上停留,而是盯紧了穿着一身玄衣的身影。
他肩膀宽阔,腰身劲瘦,潇洒不羁地徜徉在马背上,在森林中穿梭。
我一边骑马,一边向他射箭,被他一一地躲了过去。
直到我不再射向他,而是毫不留情地射在了他的马腿上。
马闻声而惊,谢斐然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我跳下马,一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他却单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鞭子。
单手放在了我的腰间,把我拉向他的身体。
少年漆黑的眸子被阳光照映得像是浅棕色。
他鼻梁高挺,星眉剑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桀骜不驯的野性。
谢斐然定睛盯着我整整三秒,不由分说便吻上了我。
与王爷的温文尔雅不同,谢斐然像是一头热烈而凶猛的狮子,饥饿地要把我吞进身体里一般。
炙热到极致,却缺乏技巧。
我用手轻轻地掰开了他的脸,双臂揽上了他的颈部。
先是轻轻地一啄他的唇,后是舔,最后极度灵巧地探舌进去,慢慢揉撵。
一吻完毕,谢斐然凌厉跋扈的气焰完全灭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气喘吁吁、情难自禁的少年。
我笑了笑,用马鞭拍了拍他的脸。
「小东西,这才叫作吻。」
谢斐然一怔,瞳孔骤然变化,整个人愣在原地。
随后,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我顺势从他手中拿走了簪子,往草丛里一扔。
正待我准备上马,却蓦然听到了身后,有疑似野兽的声音。
我一瞬间抽出了箭筒里的箭,回眸。
正有一只猛虎从谢斐然的身后,扑向他。
我不由分说,便向那凶兽的眼睛射出一箭。
猛虎呜咽倒地,挣扎了两下,随后跑回了森林里。
我上马牢牢地牵住缰绳,看向惊魂未定的谢斐然。
「我之前欠你的,如今还了。」
我纵马飞驰,意在让脸上的热意迅速地褪下去。
牧场上,我看到了王爷。
他身着一袭白衣,策马而来。
「翩若,今日行猎可还痛快,可有什么收获?」
从前我见王爷总不自觉地心生欢喜,如今却觉得晦气。
我身后,小侯爷骑着他那瘸腿的马。
踉踉跄跄地跟了上来,充满敌意地看向王爷。
我不禁失笑。
「没什么,只猎到了一头连啃草都不会的蠢鹿。
「扫兴得很。」
小侯爷听后一愣,我踩了踩马镫,策马而去。
回到林国公府后,二姐姐紧张地看向我。
「妹妹,你今日与那谢小侯爷赛马了?」
我知道谢斐然名声不好,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没想过弄成了那样。
便自觉理亏地喝了口茶。
二姐姐长叹了口气。
「那谢斐然倒是可惜,白白地长了那样一副好模样。」
这点,我倒是认的。
从前只是听闻过谢侯家有个扶不起来的嫡子,忤逆不孝。
今日在牧场一见,那头蠢鹿却也当真长了副好模样。
二姐姐细细地和我道。
小侯爷的母亲高宁郡主,高雅美丽,待人温和。
在京城里是有口皆碑的。
可惜老侯爷花心,府里姬妾成群。
她活着的时候日子过得并不痛快。
高宁郡主去世后,老侯爷马上就娶了新夫人。
谢斐然几次顶撞老侯爷,侯爷对这个长子便不那么喜爱了。
没过两年,新夫人便生了两个儿子。
她只一味地偏谢斐然,纵得他无法无天。
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却是精心管教。
动用了侯府能用的顶级的资源。
如今谢家的两位嫡次子,两个都中了进士,在朝为官。
只有这个嫡长子谢斐然,虽袭了爵位,却终日无所事事,寻衅滋事。
还好有皇后娘娘护着他。
否则,他现在的爵位恐怕都会被弟弟抢了去。
我沉吟了片刻,轻轻地摆弄着手中的茶盏。
今日在牧场,我倒见识了谢斐然在马背上的功夫。
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
他这个人读书未必适合,倒很适合去军营磨炼一番。
我帮母亲去京郊寻庄子查账。
林国公府的账务毫无错漏,比去年的盈利还高了两成。
回程时,却有一个白白瘦瘦的小丫头拦住了我的马车。
「林小姐,求您救救我姐姐吧。」
于庄头似有难言之隐地看向我,看来是一桩棘手之事。
「你是谁?」
「回林小姐,我是陈伯爵田庄上的佃农春杏……
「我姐姐原为陈伯爵田庄上的佃农,陈伯爵看上了我姐姐,硬要她做他的妾。
「我姐姐不愿,便被陈伯爵卖到醉月楼去了……
「请您救救我姐姐吧。」
我这下才明白了于庄头为何为难。
陈伯爵家的幺女陈锦娥,如今正是受皇帝盛宠贵妃娘娘,气焰嚣张。
在宫里,连皇后娘娘都要让陈贵妃三分。
他陈家更是炙手可热,满朝文武,谁敢得罪?
春杏见我犹豫,跪在地上便给我磕头,哭得眼睛通红。
「请您行行好,救救春杏姐姐吧,春杏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我看不得小姑娘哭,心里跟着难受。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你好好地做个小姑娘就好了。
「地上凉,快些起身吧。」
回到林国公府时,我却看到了谢斐然站在了国公府门前,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他穿了一袭玄色长袍,人看上去比昨日乖顺了不少。
没等他开口,我便问道:
「谢斐然,你去过烟花之地吗?」
谢斐然突然神色凝重,像我冤枉了他似的,随后红着眼开口道:
「世人都道,女子的名声重要。
「难道男子的名声就不重要吗?
「在你眼里,我就那般龌龊不堪之人?
「况且,我若去了那样的地方,日后还如何……议亲?」
说到议亲两个字,谢斐然蓦然脸红了。
我被谢斐然逗笑了。
我没想过他居然还是一个会注重自己名节之人。
「你身上有银子吗?」
「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谢斐然直直地看向我,他身上全是磊落坦白的少年意气。
目光清澈而灼热,反倒让我不敢再看了。
「那正好,陪我去趟醉月楼。」
我从国公府出来,换了一身男装,上了谢斐然的马车。
告诉他我要找的人是春桃,年十四,原是陈伯爵家的佃农。
后来因不肯做陈伯爵的第十七房小妾,被卖到了醉月楼。
谢斐然听后,冷淡地勾了勾唇。
「姐姐倒是胆子大,也不怕得罪皇上眼前的红人。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论你是什么公侯伯爵,欺男霸女的事这辈子都不要做。
「否则,多行不义必自毙。」
谢斐然看了看我,随后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嗯。」
我与他挑了一个二楼的雅座。
春桃已经改名为挽月,今晚就是她的初夜竞拍之夜。
陈伯爵就坐在一楼台下,他已五十有余,头发都花白了。
却捋着胡子玩味地盯着春桃。
「春桃啊春桃,你嫌我老了,看不上我。
「这回,我倒要让你尝尝被别的男人玩的感觉!
「我今天就要教育教育你,你跟别的男人还不如跟我陈斯年呢!」
听到这话,我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陈伯爵给了一个瞎子、一个癞子、一个瘸子各一百两,让他们竞价春桃。
第一轮三人报了五两、十两和二十两。
「一百两。」
包房内,我轻慢地摇动折扇,睥睨地往下看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我的身上。
「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啊?
「出手可真阔!
「人也是一表人才!」
老鸨听到这个价格,惊喜不已。
「清泉阁林公子出价一百两!在场有比这个价格更高的吗?」
陈伯爵脸色沉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我,随后又给了三人五百两银子。
第二轮三人报了一百二十两、两百四十两和三百两银子。
「一万两。」
当我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
全场都鸦雀无声了。
谢斐然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我不禁失笑,示意他不要害怕,少安毋躁。
老鸨的声音已然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