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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娇娇》作者:小庄周 已完结

时间:2025-03-26 13:05:55 作者: 阅读:97°C

文案京都里人人都说岁杪是个有福气的,自小被抱在太后宫里养着,吃穿用度皆比照着公主的待遇来,羡煞皇城一众贵女。三皇子严翊为人淡漠,狠戾阴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大家好,今天小编来为大家解答《小娇娇》作者:小庄周 已完结这个问题,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文案

京都里人人都说岁杪是个有福气的,自小被抱在太后宫里养着,吃穿用度皆比照着公主的待遇来,羡煞皇城一众贵女。

三皇子严翊为人淡漠,狠戾阴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运筹帷幄数载后,终坐上那个至高的九五之位,生杀予夺,说一不二。

旁人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岁杪却只想离他远点,只是怎么也料不到册妃圣旨会落到她的头上来。

岁杪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太后宠爱做过许多荒唐事,其中一件就是欺负严翊还抢掉了他最爱的白玉笛子。

册妃圣旨一下,岁杪慌了,想着莫不是这人要报复,日日夜夜留她在身边折磨?

小剧场:

册妃圣旨下达的那夜,岁杪背着一个小包袱,混在一顶小马车里,凭借着太后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南宫门。

出了宫,又是一番新天地。

只是那夜,南宫门的火把照得天如白昼一样,严翊站在宫门前,神情不耐,面色阴鸷,走到被吓傻了的小姑娘面前,声音寒冽:“抢了朕的玉笛不还,如今还抗旨不尊,私自离宫,岁杪,你真当朕脾气很好?”

小剧场:

岁杪自幼被宠坏了,被严翊强硬着当了妃子,他自然也没有怠慢了她,只是这小女人,日日夜夜都找借口不让他踏进房里,终有一日严翊忍不住了,强硬的去了她的宫里。

后来那小女人眼眸包着泪,哭的严翊再大的气都不敢发,只能又低声下气的哄了好几句好听的,半哄半骗的,娇气包才肯露出一点点位置给他,还扁着嘴道:“诺,不能再多了。”

严翊看着那一块都不够他放脚的地儿,都快气笑了。

片段:

冬夜,皇城里静悄悄的,风呼啸而过,吹刮着树枝发出声响,天色阴沉,只剩下街道上几盏高悬府邸的红灯笼,映在地上,发出微弱虚暗的光。

  皇宫里,一条幽谧弯曲的回廊上,几个宫人提着小灯笼,低垂着头,瞧着,像是怕踩重了,惊扰到了里头的主子。

  里头便是刚登基没几日的景渊帝。

  光是想到景渊帝,宫人们都觉得后脖颈一凉。

  先帝去世,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原本是一件喜事儿,可让大家不敢吱声的地方也是这儿,景渊帝先前是皇子的时候,皇上对他没有多喜欢,态度平平,反倒是看重二皇子多些,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众人都觉得,二王爷最有可能继承皇位。可先帝驾崩后,登基的不是二王爷,而是不受宠的三王爷。

  这个皇位在众人的心里,来的也就有些不干净了,心中虽是如此想,面上倒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承天殿内,几盏烛火忽明忽暗,冬夜风大,抨击着窗,外头的枯树枝咿呀作响,窗子被吹开一道缝,王福轻抬着脚赶忙将窗户关起。

  末了,他悄悄地侧眼看了一下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男人脸庞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烛火照映下,清晰可见的五官,鼻骨高挺,薄唇紧抿,掌骨分明的大手攥着奏折,单薄的眼眸低垂,半晌后殿内响起啪的一声,奏折盖在了桌面上。

  王福哆嗦了下回神,低头上前:“皇上。”

  严翊垂眸,又瞧了几眼被放在桌面上的折子,王福没收住视线,不小心瞧到了奏折上的内容,也不过是纳妃几个字。

  按理说,纳妃是没什么大事儿,也不至于如此烦心,可偏偏,奏折里的纳妃一事,不单单是纳妃如此简单。

  新帝登基,朝纲不稳,外界传闻各个版本的都有。如今说的纳妃不过就是各别几个老臣们想要借现在这个机会塞一些人,也是变相的想要给新帝一个下马威。

  “皇上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王福弯腰,往严翊的杯子里添了一些茶水,踌躇了半晌,道:“皇上,左相今日又来了,撞上了工部尚书在里头,便退下了,说是明日再来。”

  殿内小香炉里燃起白色的烟,香味醒神醒脑。

  严翊修长的手指轻捏鼻骨,轻轻的叹息了声,“朝中就属左相在朕纳妃一事上最是勤快。”

  王福:“皇上......说起这事,左相今日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一个女眷,瞧着,像是左相的女儿。”

  “老奴觉得......”王福踌躇半晌,终究还是说了那句话:“大臣之女无召不得入宫,左相自先帝起就在朝为官,这点规矩,怎么可能不懂,这不是摆明了...藐视皇权吗?”

  严翊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了些,沉吟不语,顿了顿:“这两日都未瞧见岁杪,可是去了哪里?”

  王福:“回皇上,郡主这两日在料理太后生前的遗物,昨日听身边的宫人说,今日处理完了,说是已经出宫了。”

  严翊眉头微蹙,半晌后,低声道:“是乖乖的回了郡主府,还是?”

  王福心中咯噔一声,沉默了一会儿,知道瞒不住,于是便道:“回皇上,郡主今日出了宫便直奔元合世子那里去了,老奴?老奴也不知道现在郡主回了府没有......”

  严翊:“明日宣郡主进宫,就说朕有事找她。”

  “那万一......郡主不来呢?”王福沉吟片刻道:“皇上,郡主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平日里被太后先帝护着惯着,除了那几个亲近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老奴去请,怕是有些难请动啊......”

  严翊沉默了一会儿,道:“就说朕这里有珍藏的古玩,她若是要,便让她进宫来取。”

  

  一夜下起了小雪,满地的雪霜,郡主府内。

  “珍藏的古玩?”声音娇滴滴的,从里头的隔间传出,门没关紧,吹动了珠帘,响起哗哗声,珠帘轻晃动之间,往里探去,贵妃榻上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葱白的小手上捧着一个小暖炉,一双桃花眼还未完全睡醒的姿态,可一个眼神也能勾人心魂。

  身边的清荷轻轻的替她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被子,轻声细语生怕惊了美人,“回郡主,今个儿一大早,王公公便亲自下来传话了,说是让你醒了再去,你看皇上对你多好啊......”

  岁杪抱着小暖炉的手轻轻的握了握,语气软糯懒散:“今日他要是吵醒我了,我可还真不去宫里了,稀奇古玩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睡觉来的舒坦。”

  清荷笑了笑,“郡主,那奴婢现在伺候您洗漱,等会儿用完早膳我们便进宫去吧。”

  岁杪低低的嗯了声,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听说近日来,朝臣们一再催促三哥纳妃?”

  清荷:“听说是的,对了,奴婢想起一件事,昨儿个左相带着他女儿进宫去面圣了。”

  岁杪一愣,“左相的女儿?”

  清荷:“就是京都第一才女,能歌善舞的。”

  岁杪沉思一会儿,认真道:“没印象。”

  岁杪是真的没印象,她平日里的生活,都是喜欢什么就干什么,甚少有去搭理这些闲事,更何况,她素来对这些名号的人物不感兴趣,能知道左相也是因为这几日他闹出来纳妃的风声太大了。

  如今又带着自己的女儿进宫面圣,其中的意思,怕是傻子都能瞧得出来。

  清荷自幼跟在岁杪身边,她是什么性子,再无人比她更清楚,“郡主没印象是正常的,她这个京都第一才女名号也是当年吹起来的,也就郡主不争不抢,平日里悠闲自在惯了,外头指不定怎么说我们呢......”

  她的话岁杪听进去了,半晌后道:“虽他们怎么说,反正等多几日,这边稳定了,我也按着计划赶去江南那边,昨个儿我去问了,说是那边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就等我们过去了。”

  清荷:“如此甚好,今日进宫,你也可同皇上说一声。”

  岁杪正是这个意思,点点头,又慢慢的阖起了双眼。

  方才才说要去见皇上,如今......清荷无奈的叹息一声,心中自然是知道这一觉,估摸着又能睡到午时去,换做任何人,哪能让王公公亲自下来传话,还特意嘱咐醒了再去。若是真有,那必然也是诚惶诚恐的赶紧去面圣,偏偏,这祖宗是谁都惹不起的,也都不怕的,哪怕先帝和太后不在了,但是这么些年来,先帝和太后明目张胆给的偏爱,已经让岁杪成了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清荷小心翼翼替岁杪掖了掖被子,才转身轻声退出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午时末了,这一觉睡得香甜,岁杪懒洋洋的撩开被子,对外轻声唤了唤,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倦哑,软糯糯的招人怜的很。清荷带着一众人往里走,人未到声便先传进来了,“郡主可算是醒了,我们方才还在念叨你何时醒了,我们好备马车。”

  岁杪任由清荷替她梳妆打扮,挑选衣裳,听她在耳边碎碎念,眼瞧着都快听睡过去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王公公来接人了,说是皇上派马车来了。”

  岁杪彻底清醒过来,清荷把最后一支簪子簪进岁杪的发鬓里,“郡主,好了,我们出发吧。”

  岁杪低低的嗯了声,葱白的小手伸出拿了一件裘衣,任由婢女搀着往外走,抬眸望了下外头的雪天,软声嘀咕道;“这天是愈发的冷了,不想动......”

  岁杪的这句念叨让往这边来的王福听了进去,王福低声咳了咳,弯着腰道:“老奴参见郡主,郡主可莫要再贪睡了,皇上都等了郡主一早上了,方才还念叨着,这不,雪越下越大,皇上怕您着凉伤风了,还特意叫老奴带带暖炉的马车来接您。”

  带暖炉的马车向来是皇上和太后才有资格去坐,岁杪尽管以前在太后那里再得宠,但是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享受这等偏爱,未曾想,居然在平日里她没多了解的三哥身上体验到了。

  岁杪素来不同人客气,他吩咐了,她便坐上去。

  车厢很大,中间还摆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和她平日爱吃的葡萄,这个葡萄是西域那边进贡的,以前太后还在,先帝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进贡的葡萄全都是赐给岁杪,只是没想到,她这个三哥还能记得。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向皇宫,进了皇宫,马车的木帘子被人撩开,王福道:“郡主,到了皇宫了,劳烦下马车,换上轿撵。”

  皇宫内不能坐马车岁杪是知道的,清荷搀着她下了马车,旋即,换上了轿撵。

  一路坐着轿撵到了皇上办公的承天殿。

  承天殿极大,院内安静的只剩下几个宫人细碎的扫雪声,王福先一步进去告诉严翊,如今就留着和岁杪和清荷站在回廊,约莫等了一会儿,从里头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有些老,女子看上去倒是年纪不大,温婉可人。

  岁杪仔细瞧了一会儿,忽地想起,眼前的男人是左相,她曾在宫宴上见过的。联想起今早清荷的话,她猜测,左相身边的便是清荷口中京都第一才女,也是左相的女儿。

  岁杪素来对这些没兴趣,略扫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而王福也在这时走了出来,一路小跑到面前,低声道:“郡主,皇上有请。”

  岁杪低低的嗯了声,往前走,跨过了承天殿的门槛,往里走去。

  殿内安静无声,只剩下严翊翻阅书籍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午后略显得有些沉闷,岁杪素来不怎么喜欢这种压抑的感觉,她缓缓往前走,抬眸便对上了严翊的视线。

  岁杪哪怕再随性,但是不得不承认,严翊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严翊好看,是她从小到大都觉得的。

  不知不觉竟有些看的入了迷,一时之间忘记了行礼。

  “往日里见了朕不喊句三哥也就罢了,如今朕当了皇帝,你也依旧不把朕放眼里?”声音沉沉,辨不出喜怒,严翊将书放下,单薄的眼直直的盯着殿内的岁杪。

  岁杪这才回过神来,那个平日里她看见了懒得开口喊,甚至幼时被她曾欺负过的三哥现在已经成了皇帝了。

  而她......好像又不知不觉中把人给得罪了。

  承天殿内,不似外头那般寒冷,可岁杪的心被严翊吓得比外头的大雪还要冷上几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几天没见,平日她没放在心上的三哥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景渊帝了,而她再也不能像往常那般,高兴了就喊句三哥,不高兴了两人狭路相逢,她蛮横的要他先侧身让一条道给她。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岁杪还是有些后怕。

  当时胆子大,是因为先帝和太后在撑腰,她便蛮横霸道,如今先帝太后去了,她身上也只落得一个郡主的头衔,眼前这个男人要怎么罚她、同她秋后算账,她都没有任何办法去应对。

  如今的她,不管严翊是要杀是刮,她都只能受着。

  可岁杪偏生就不愿意任人宰割,眼前若是只有死路,她便一定会用尽全力把死路劈开,变成生路。

  更何况,她今日定是要完好无损的从皇宫走出去,毕竟两日后等着她的,可就是真正的自由了。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

  “皇上恕罪,是岁杪没规矩,”岁杪跪在地上,低声道:“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个大礼着实给严翊行的愣了几秒。

  严翊执着狼毫的手不动声色的收紧,沉吟半晌,“平身。”

  “谢皇上,”岁杪站起身,旋即抬眸,看着坐在龙椅上的严翊,开门见山道:“听王公公今日说,皇上这得了许多古玩让随岁杪进来选,不知古玩在哪里?”

  这才是岁杪。

  想要什么开门见山,方才的行礼着实给严翊整楞了。

  严翊:“等用了晚膳朕让王福带你去库房里挑。”

  距离用晚膳还有半个时辰,换做以往,岁杪是绝对不会同他共进晚膳的,毕竟她素来散漫惯了,和他们用膳,规矩诸多,可如今,她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直接拒绝,起码面子还得做到,而且,两日后的那件事,她还得同他求个准话。

  思及此,岁杪便应了下来。

  

  严翊还在忙,岁杪便没有打扰,站在回廊那边赏雪去了,岁杪身子娇小,披着红色的裘衣,她生的好看,一双桃花眼灵动地像是能把人的魂都勾走,鼻尖翘挺小巧,朱唇轻抿,五官像是精心雕刻过那般,是个站在雪地的小精灵,惹了不少宫人走路都慢了几步。

  被雪景吸引的岁杪,将葱白的小手伸出,任雪点子落在她的掌心内,慢慢的化成了一滩水,冷的她缩了一下。她忽地道:“听闻江南那边一年四季如春,冬天也如春日那般温暖,从没有下过雪,等我们去了江南之后,这一来一回都得耗上几个月的时间,你说,像我这般懒惰的人以后是不是看场雪都是奢侈的。”

  清荷:“郡主说的哪里话,你以后若是想看雪了,尽管回来便是,哪能说看不着雪了呢。”

  话虽如此,但是岁杪觉得皇城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也不可能因为一场雪而回来这边,路途颠簸,她性子又懒,岁杪没有接清荷的话,因为身侧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岁杪接雪的手一紧,心中咯噔一声。

  “老奴参见郡主,晚膳已经布好了,皇上叫郡主进去用膳,”王福弯着腰道。

  岁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她方才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可她就是怕严翊知道这件事,毕竟她曾经没少针对他,若是被他知道这件事了,大度点的,便祝她顺风顺水,若是换作像她这般记仇的,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放她去江南。

  岁杪不确定王福是否听见了她说的那些话,她也不好问。

  岁杪往里走去,清荷跟在身后,刚踏入侧殿,便闻到了香味,岁杪葱白的小手将裘衣的带子系开,递给清荷,食欲大开的模样让清荷看进眼里,清荷低低的咳了咳。

  到底是主仆多年,岁杪一下子便懂了她的意思,她居然忘了这是在皇宫,差点失态了。

  岁杪冲清荷眨了眨眼,旋即同她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主殿处理事务的严翊。

  .......

  “咕噜咕噜”殿内响起细微的声音,索性殿内就剩她们两人,没被外人听去,岁杪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她蹙眉,略带不满的看向了严翊处理事务的方向。

  就连清荷也忍不住道:“郡主,你说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岁杪看着清荷,一字一句,声音不高不低:“报复我呗,报复我当年抢了他笛子的事,真没想到他这么小心眼儿......”

  她话还没说完,便瞧着眼前的清荷挤眉弄眼,旋即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

  岁杪吓得退后一步:“哎哟,清荷你何须向我行如此大的礼,虽然我说的是实话......”

  清荷颤颤巍巍:“奴.....奴婢参见皇上。”

  岁杪:“.......”皇上?

  她这才感受到,自己的身后有一股气息,她方才后退的时候,似乎踉跄了一下,被身后的人似有若无的扶住了,转瞬即逝,她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她感觉错了。

  还没等她彻底的回神,头顶上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平身。”

  真的是严翊?!严翊来了!那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岁杪屏住呼吸,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之后,方才颤抖着转身,头都不敢抬的低声问安。

  “免了,”严翊道:“在等朕用膳?”

  岁杪:“是.....是的。”

  严翊:“朕不知你在等朕,还以为你会先吃,不然朕便会早些来的。”

  岁杪低着头默默的闭起了眼,他会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的,记得是旧年,太后不知是因为何事请了严翊去她宫中用膳,当时也是大冬日,严翊替身体不好的先帝处理公务,等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刚进门就看见了快吃饱了的岁杪,太后正慈爱的夹菜给她,见他到了,也没有行礼,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先吃了,失了礼,倒是先喊了句“三哥。”

  末了,她吃的小嘴油腻腻的,道:“三哥不会怪我吧,我今日饿的快,所以没等你就先吃了。”

  严翊哪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她素来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爱等人罢了,不关肚子饿的事。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岁杪的宠爱真是令他都有些嫉妒。

  “先用膳吧,”严翊先入座,岁杪跟在身后。

  膳食倒是一直用炭火在下面暖着,一点儿都没冷掉,香味依旧,岁杪着实是有些饿了,吃的不免有些急,严翊倒是一如既往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他生的好看,慢条斯理的做一件事时,比任何时候都吸引人。

  岁杪不觉多看了几眼,冷不丁的听见严翊问:“皇祖母的遗物收拾好了,有什么打算吗?”

  岁杪忽然想起今日在回廊同清荷说的话,眼睫轻颤,半晌后道:“岁杪暂时还没什么打算。”

  话音刚落,岁杪似乎听见了殿内响起一抹冷笑,她心一缩,下意识往严翊的方向看去,却看见他面色温和的用膳。

  岁杪松了口气,用完膳之后便立刻同严翊要了库房的钥匙,去库房挑古玩去了,她当真是不客气,一连拿了几件珍稀的古玩,末了,还是清荷看不下去了,劝阻了一番,她才停手。

  岁杪挑了古玩,又变回那副没心肝的模样,连告别都没和严翊说,抱着喜爱的瓷器便出了宫。

  

  王福回来的时候,严翊正处理完奏折,见了他,头都没抬便问道:“可挑到喜欢的?”

  王福笑着,乐呵呵道:“回皇上,郡主何止是挑了喜欢的,我瞧着那样,一整个库房里的古玩她都喜欢,若不是清荷劝了,老奴估计郡主会把整个库房都搬完的。”

  严翊嗓音淡淡,可说出的话,却让王福惊讶不已。

  “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下次若是婢女再劝阻,你大可上去阻止,”严翊嗓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道:“她也就喜欢这些玩意儿了,朕若是还不能满足她,倒是让她过的不如以前自在了。”

  王福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不敢吱声,片刻后又道:“皇上,您真的要放郡主去江南吗?”

  严翊没有回话,沉吟了一会儿,摊开空白的圣旨,执起狼毫,垂眸写了一行字,待最后一个笔画落完,他才动了动嘴,薄唇轻启,嗓音低沉道:“明日,把这道圣旨送去郡主府。”

  话音刚落,他便拿起玉玺,在圣旨上,盖下了印章。

  

  大雪纷飞,街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驶过大街。

  寒风吹起马车的窗帘,一张娇美的小脸露出,女子唇红齿白,正在沏茶,马车内冒出白色的暖气,女子将沏好的茶递给了坐在马车中间,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

  “爹爹,喝茶。”

  茶的香味浓烈,左相睁开眼,接过茶,借着被风吹起的窗帘,看着街边的府邸,沉声道:“茵茵,你老实同爹爹说,今日去见了皇上,你作何感想,可会害怕?”

  李茵叶垂眸,一双杏眼微颤,模样楚楚动人,“回爹爹的话,茵茵不怕。”

  左相盯了李茵叶许久,半晌后道:“不怕便好,待回府之后,你便收拾收拾。”

  收拾收拾,这四个字,让李茵叶顿时有些高兴过了头,方才的得体温婉渐渐变了,一时口快便问道:“爹爹,今日皇上急着把我们送走,是不是就是因为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子?”

  左相的眼睛顿时盯着李茵叶,沉默了许久后,方道:“这些话,你在外切记不可乱说,你可知方才的那个人是谁?”

  李茵叶被左相的眼神吓得只能摇摇头。

  但其实她隐隐约约是知道的,毕竟总有人每次都要拿她同她作比较,次数多了,她便开始在意起那个让京都女子都羡慕的人到底是谁......

  “今日的那个女子,是郡主,也是太后生前最疼惜的一个小辈,你应该不知道,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她几乎可以说是不把先帝放在眼里,包括如今的新帝,当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见了她,也是得往后侧一步,不同她起了争执......”

  李茵叶是了解过一些的,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岁杪的地位居然如此高。

  “不过你倒是不用担心,”左相道:“她是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据我所知,太后生前似乎就为郡主找好了心仪的人选,而且郡主天性自由散漫,绝对不适合当宫妃,更不适合当一国之母。”

  李茵叶不知为何,却不认同左相的话。

  今日他们还在殿内,王福进来说了一句“郡主已到”皇上便立刻打发了他们......

  李茵叶咬了咬唇,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夜,寒风呼啸而过,敲击着没关紧的窗,寒风沿着开了道缝的窗进去,把烛火吹的忽明忽暗。

  岁杪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摆满了今日从皇宫挑到的古玩,葱白的小手伸出,她拎起一个玉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清荷端着宵夜进来,见了她这样,抿着嘴笑了会儿,将宵夜放在桌面上,“郡主,这个玉器就这么得你欢心?自打从皇宫回来了,你就一直抓着它看,当心累着眼睛了。”

  岁杪:“你不懂,我这叫懂得欣赏美,而且,这个玉器真的是难得的宝物,色泽和质感,我敢说,整个无垠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清荷:“郡主若是这么喜欢古玩,那可要考虑清楚了。”

  岁杪:“考虑什么?”

  清荷:“江南离京都可远了,到时若是想要古玩,怕就难了。”

  岁杪笑了,朱唇轻抿,葱白的小手端过宵夜,指尖攥着匙柄,搅拌着碗里的银耳羹,小口的尝了后方道:“比起古玩,我更想去江南,留在这里,万一哪天三哥看我不顺眼了,或者哪日不开心了,想起当年欺负他的事,我怕是小命都没了,古玩?我看我才会变成那个古玩。”

  清荷:“不会的吧......我今日看皇上对郡主你,其实挺好的......”

  岁杪冷笑:“你就是给他外表给蒙蔽了双眼,罢了,也不怪你,你们肯定不知道他内心是多黑的,也不知道今日我们在回廊说的话,王福听见了没,若是听见了,你看着吧,我们去江南这事儿,没那么顺利。”

  却未想一语成戳。

  翌日醒来时,往日早就等着伺候的清荷不在身边,岁杪秀气的眉头微蹙,葱白的指尖轻轻的撩开纱帐,小脑袋往外探了探,低声唤了句:“清荷?”

  没人应。

  岁杪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奇怪的是往日院中有仆人扫雪的声音,今日出奇的安静。

  岁杪内心隐隐感到不安,自己简单的洗漱完,旋即随手拿了一件裘衣披起来,推开门走出去,门一推开,外头的寒风扑面而来,岁杪哆嗦了下,缩了缩脖子,顿时没了出去的勇气。

  正欲退回来的时候,却看见清荷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许是跑的太快了,竟还摔了一跤。

  “清荷?”

  “郡主,郡主,”清荷带着哭腔道:“大事不好了,王公公来宣旨了!”

  岁杪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急忙追问道:“什么...什么旨意?”

  清荷站在岁杪面前,深呼吸了几口气,颤声道:“皇上......封郡主你为...为妃。”

  岁杪呼吸一滞,抓着门框的手狠狠收紧。

  她早该料到的,严翊从小就小心眼,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怎么都不会让她好过。

  

  承天宫内,王福站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将寒意散去的差不多,才推开门往殿内走去。

  一进去,便听见景渊帝头都没抬的问:“怎么样?”

  王福:“回皇上,老奴去的时候,郡主还没醒,老奴怕当着郡主的面宣读,怕是出不来郡主府,于是.....老奴便趁着郡主睡觉的时候,叫清荷接旨了。”

  严翊伸出手捏了捏高挺的鼻骨,半晌后,嗓音低沉道:“也只能这样了.....”

  若是当着面宣读了圣旨,严翊怕王福真的走不出郡主府,那丫头的狠劲,虽然没真真切切在他身上发过,但是他曾经听过好多好多,几个皇子里面,还传出了一句话。

  ——宁毁京都一条街,别惹岁杪太岁爷。

  当时整个太岁爷还被先帝笑了许久。

  严翊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做的有些不厚道,但.......

  “报——”门口响起侍卫的声音。

  王福弯着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王福:“皇上,说是左相的女儿已经到了。”

  殿内安静了半晌,只剩下外头寒风刮过的声音,一盏茶的功夫,殿内响起严翊低沉的声音:“宣。”

  

  “茵叶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殿内,李茵叶跪在殿中,光洁的额头触着地板,加上窗户没有关严实,有一些寒风钻进她后领,加之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有些过度沉默,她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方才在府内接到了皇上的口谕,宣她进宫。

  整个左相府只有左相知道,传口谕的人一离开,李茵叶就被左相叫进了院子里,约莫一刻钟方才出来,回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一件衣裳之后,便被府内的马车送去了皇宫。

  一路上都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现在,才恍惚之间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严翊视线紧锁李茵叶,半晌后,嗓音漠然,用最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让李茵叶终生难忘的话。

  李茵叶从承天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看上去有些惊魂未定,宽大袖口下的纤细手指也在颤抖着,等一步一脚印走出宫外的时候,她看着天空,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夜即将来临,尽管是冬日,但是晚霞依旧美如画。

  寒风压过枯树枝,响起怪异的声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郡主府邸,岁杪的院子内,早早的掌起了灯,影子印在窗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上去像是很匆忙。

  “快快快,把这个也带上,”岁杪小手捧着一个极大的古玩,企图把它塞进那个小行囊里。

  清荷:“郡主,行不通的,这个古玩根本放不进去,而且这样目标太大了。”

  听见清荷的话,岁杪抱着古玩的手蓦然收紧,然后心痛的垂眸盯着古玩,咬唇道:“可是带着它,可以把江南的所有房屋都买下来......”

  清荷自幼跟在岁杪身边,俩人虽是主仆深呼吸一口气,“郡主,你既然想今夜连夜离开京都,那么你就必须舍弃这些古玩,当然,若是你一定要带着这些古玩离开,那么你就明天去请皇上收回成命,然后让皇上心甘情愿的给你去江南,你还可以多挑几件古玩带着走,你选哪个?”

  岁杪毫不犹豫地把古玩放下了,旋即小脸打了颤,“可别可别,我只希望今晚离开后,我同他江湖不见!”

  岁杪抖了抖,“别提他了,我觉得一阵妖风从我后面刮过,怪瘆人的。”

  清荷无奈的叹息一声,郡主哪哪都好,但是好像就是自幼同皇上过不去,无论皇上干什么,做什么决定,郡主愣是摇头否决,这也导致了宠爱郡主的先帝没那么看重皇上的小部分原因。

  如今,清荷觉得皇上封郡主为妃,怕就是被欺负的惨了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才会如此。

  清荷想到郡主和皇上头便疼的慌,收拾行囊的速度不自觉放快。

  岁杪在屋子内晃晃悠悠,嘴里叼着一个糖人,忽然在床头看见了一支白笛,她忽然陷入了回忆。

  当年抢严翊白笛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她就是在那一刻觉得,她这个三哥好像一直都冷冰冰的,她在那一刻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当时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怕一个不受宠的严翊。

  于是便抢了他的白玉笛子。

  她犹记得,当时的严翊是不乐意的,因为小小年纪的他,眉头陷的很深,小手死死的抓住笛子,那股倔强的劲,岁杪到现在都记得。岁杪也记得当时自己抢不过的时候,还叉着腰,娇声娇气道:“你若是再不给我,我等下便让皇叔来这,到时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严翊当时还是紧紧的抓着笛子,见岁杪不是同他开玩笑,皇上他们也凑巧往这边来了,岁杪便顺势喊了句:“皇叔。”下一刻,手便塞了一个笛子进来,而同时还有严翊稚嫩的叮嘱:“既然拿了我的笛子,那便要替我保存好,若是坏了,我定是要找你的。”

  岁杪当时没有听仔细,因为皇上被她喊到了这边,和蔼的问:“岁岁,喊朕过来是怎么啦?”

  许是刚抢了人家的白玉笛子,岁杪也没好意思继续过分下去,倒是难得当了一回好人,“三哥送我一个白玉笛子,我瞧着甚是喜欢,正想着回送什么回去呢。”

  当时的岁杪万千宠爱集一身可不是说笑的,皇上听见这话,居然让严翊学习处理政务。

  严翊因为一个笛子得到了皇上的宠爱,此后,那些人更是尽力讨好岁杪。

  岁杪后来对严翊了解到是少了,只是后来,他又不得宠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没去问......

  “郡主,郡主?”

  清荷在岁杪走神的双眼前晃动了几下手,岁杪回神。

  “收拾好了?”

  “是啊,郡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岁杪垂眸道:“幼时的一些事罢了,收拾好了我们便出发吧。”

  岁杪的离开是临时决定的,所以郡主府内没有人知道她离开,夜色降临,岁杪和清荷各背着一个小行囊从郡主府的后门走出去,是夜,寒风又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只剩下几个下了工急匆匆往回赶的男人,和几个守夜巡逻的侍卫。

  岁杪手上握紧了通关文牒和太后生前给的令牌,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为了不显眼,她们没让车夫在郡主府等,而是叫他等在巷子口,终于走到了车夫那里,岁杪和清荷慌慌张张的便钻了进去。

  坐上的那一刻,岁杪松了口气。

  清荷;“劳烦大哥送我们去南宫门。”

  车夫:“南宫门?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出城吗?”

  清荷:“对,家中老爷病了,接到家人的来信,说是让我同我家夫人赶紧回去一趟。”

  车夫不是爱打听的人,点点头道了声好,抬手挥了一鞭子在马身上,车轱辘转动,马车往前驶去。

  出了南宫门就是离了京都,越是接近南宫门,岁杪的心便悬的越紧,可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顺利,南宫门的守卫见了通关文牒之后,便立刻放行了,太后给的令牌岁杪也没派的上用场。

  马车不急不慢的驶出南宫门,眼瞧着最后只有一点点的距离就算完全离了京都,岁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忽然听见几百个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而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她下意识地撩开车窗帘子,眼前便出现了一幕景象。

  原本黑暗的南宫门此刻被灯火笼罩宛如白昼,而尽头,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华服,大雪纷飞,他就站在宫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鸷,任雪点子落在宽肩和头顶上,他眼也没眨,紧紧的盯着岁杪。

  岁杪强撑了一晚上的淡定在这一刻全部瓦解,她吓得抓紧了窗沿。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因为一个白玉笛子,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去赔罪,她咬唇,咽了咽口水,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清荷,原因无他,站在宫门前的男人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沉稳有力,无声却狠狠的敲击着她的心房。

  “岁杪,”严翊开了口,声音冷漠,面色阴鸷,深情不耐,一字一顿道:“抢了朕白玉笛子不还,如今抗旨不遵,私自离宫,你,可真当朕好脾气了是么?”

  岁杪被现在的严翊吓傻了,咬着牙不敢吱声。

  她就知道,严翊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她!

夜深人静,街上没有一处灯火,只剩下寒风刮过呼啸的声音。

  岁杪坐在马车内,大气都不敢出,单薄的背紧紧的贴着马车车壁,余光瞄到了坐在正中的男人。

  男人眼眸轻阖,脖颈微扬,喉结突出,马车内只点了一盏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岁杪特别清楚现在的严翊不能惹,她还没有做好死在南宫门的准备。

  一路上俩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南宫门距离皇宫还是有段距离,岁杪自早上接到圣旨之后就一直和清荷想对策,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没想到半路被严翊截了,一天下来,岁杪居然开始觉得疲倦。马车平稳的向前驶,哪怕她再想在严翊面前维持最后一点点的尊严,她的眼皮也撑不住了。

  “咚”的一声,岁杪的头磕在了车壁上,声音不大,听上去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儿,严翊睁开了双眸,往岁杪的方向睨了一眼,方才还有些炸毛的小猫此刻已经乖乖软软的闭起了眼,可能是怕再磕到,一只小手还搭在自己的小脑袋上。

  严翊喉结滚动,拇指摩挲了一会儿,抬起手,眼瞧着指尖就快触到她的脸颊时,岁杪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红枣糕好吃,外祖母也多吃点。”

  岁杪口中的外祖母就是太后,其实早前的时候,严翊曾经也好奇过为何太后和皇上会对岁杪如此的宠溺和爱护,也曾听人说过以前的一些事,岁杪如此受宠的原因,严翊猜测十有八九是和她父母有关。

  岁杪吧唧的声音惊扰了看着她发呆的严翊,收拾了下有些狼狈的自己,严翊收回了仅差一点点便可以触碰到她脸颊的手,伸出手将放在一旁的裘衣盖在了岁杪的身上,继而坐回方才的位置,看着她发呆。

  烛火在桌子中间,他隔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望着她,烛火笼罩下,岁杪的脸看不大真切,可严翊也能看得清楚,最初对她的印象不是特别的好,因为心爱的白玉笛子被抢了,当时他脑海里便烙下了她那时嚣张跋扈的面容,哪怕她在宫宴上再恭敬有礼,温婉可人,他都觉得她还是幼时那副嚣张的模样。

  严翊看着岁杪,嗓音低沉呢喃道:“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岁杪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清荷吵醒的。

  清荷:“郡主,到了。”

  岁杪看着眼前巍峨的皇宫,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她转头看着清荷:“他呢?”

  清荷:“回郡主,皇上刚进去了。”

  岁杪松了口气,还好他先进去了,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她深知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人任何人撑腰了,往日若是给严翊十个胆子,严翊也不敢堵在南宫门拦她。

  可如今,岁杪觉得自己就是沦落到街头的落魄小狗,而严翊就是那个早就看她不顺眼的狗贩子。就等着她落魄的时候,狠狠的往死里整一顿。

  岁杪下了车,王福便弯着腰道:“郡主,哦不,蕙妃,随老奴进来吧。”

  这句蕙妃让岁杪彻底没了好脾气,“我就说他小心眼,你不信,封我为妃也就罢了,还给我一个如此含沙射影的封号,蕙质兰心,我什么性子我自个儿心里清楚,他倒好,还在册封我的时候讽刺我一番。”

  王福听着,越听越觉得蕙妃对皇上的偏见不是一般的大......

  严翊走在前头,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脚步微顿,

  

  承天宫侧后方则是景渊帝居住的地方,身边则是东西六宫。

  岁杪的宫殿叫“愿合宫”和承天宫挨着,岁杪嘀咕抱怨了一路自己和严翊的仇恨,当看见这个宫殿的时候,终于停了嘴。因为愿合宫这个宫殿和历代皇后住的宫殿不相上下。

  “还算他有点良心,没有把我放在冷宫。”岁杪推开门走进去。

  清荷:“蕙妃这是想通了?”

  听见蕙妃二字,岁杪娇嗔道:“如今你也拿我取笑了是不是?”

  清荷笑:“我可不敢取笑你,祖宗,夜深了,赶紧洗漱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若不然熬了夜,明儿起来你又该哭着说自个儿憔悴了不少。”

  岁杪有个规矩,那便是不爱晚睡,熬了那么一会会儿明儿起来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自个儿憔悴不少,其实她熬了夜皮肤也不会差,只是她素来爱养生保养,更爱自己那张脸蛋,清荷的话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岁杪:“对,不能熬坏了身子,赶紧叫人送水我洗漱了躺着去,明儿一早我们便去找三哥说说理去。”

  她不是那种同自己过不去的人,只要严翊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她也不会把这个脸皮撕破,她其实深知现在撕破脸皮,不利的只有自己,严翊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可能连郡主的封号都没了。

  她打算明日去找严翊好好说说,以德说服他,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她去江南,最好还能从他那里再顺几个古玩,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岁杪计划的好,翌日便早早的醒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上去温婉些,谁知,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被侍卫拦住了,“蕙妃娘娘,皇上有口谕,未经他允许,你不准踏出愿合宫半步。”

  

  岁杪手上捏着一朵玫瑰花,正一朵一朵的把花瓣给摘下来,每摘一朵嘴里便絮絮叨叨道:“闹、不闹、闹、不闹......”

  待手放到最后一朵的时候,清荷忽然推门进来,一脸惊魂不定的道:“惠妃娘娘,奴婢刚刚在院子里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岁杪:“怎么,严翊死了——”话音未完。

  清荷急了,捂住了岁杪的嘴,严肃道:“郡主当心隔墙有耳!”

  岁杪挣脱开,“哼,现在知道叫郡主了,说吧,怎么了?”

  清荷咽了咽口水道:“我方才听见院子里面的人说,今日皇上要纳妃了。”

  话音刚落,岁杪愣了一下,不小心将最后一朵花瓣给扯掉了,“纳妃?”

  清荷:“对,听说现在正在后花园赐牌子呢,赐了好几家大臣的了,还有......还有......”

  岁杪看向她:“还有什么?”

  清荷:“还有听说,明日就要立后了。”

  严翊这个人哪怕和他不是很熟悉,但是岁杪对他的印象并不算特别好,幼时那面之后也曾见过几面,但是越长大便越觉得他很冷漠,而且也颇有手段和心机,岁杪不傻,不然也不会在太后和皇上的面前混的风生水起。

  她觉得,严翊要纳妃是正常的,帝王,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她只是觉得,没有一点风声,严翊便立后了,这个皇后,岁杪下意识觉得,严翊被外界传皇位来的不干净,那么他那么无欲无求的一个人,会不会是因为那个皇后......

  岁杪忽然来了兴趣:“可知是谁?”

  清荷摇头。

  岁杪桃花眼一眨,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对清荷低声道:“你去叫侍卫告诉他,若是不想让他的心上人明日立后,册后大典被我破坏了,就让他现在放我出去,安排好去江南的马车,否则明日会发生什么,我可不保证。”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严翊修长的手指捏着狼毫,垂眸看着桌上的奏折,漫不经心问道。

  侍卫瑟瑟发抖:“回皇上,清荷是这么传给奴才的,说是蕙妃娘娘的原话。”

  严翊漫不经心的呵笑一声,旋即将狼毫放置笔山上,嘴角划过一抹笑,转瞬即逝,嗓音淡淡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按照吩咐那样,没有朕的允许,不可放蕙妃出来。”

  侍卫应了一声便退下了,王福趁这会儿功夫,上前给严翊杯中添了杯茶水。

  王福:“皇上,蕙妃明日...”

  “不让她出来就是了,”严翊顿了顿又道:“你明日.......”

  王福看了眼严翊,半晌后,默默的收回了视线,眼前的这个人,同以前比,似乎更加心狠手辣了。

  

  翌日,岁杪醒了个大早,收拾好之后便打算硬闯出去。

  清荷:“郡主,这行不通。”

  岁杪:“行不通也得行得通,错过今日就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了!”

  清荷还想说些什么,岁杪直接小跑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昨日站在这里的两个侍卫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王福站在门口,见了她似乎也没有惊讶,而是弯着腰道:“蕙妃娘娘,皇上说不劳烦您去找册后大典在哪,叫老奴带您去。”

  岁杪脚步一顿,呆楞了半晌,有些不可思议。

  王福笑:“蕙妃娘娘?”

  岁杪:“三哥让你带我去?”

  王福:“回蕙妃娘娘,是皇上亲□□代老奴,让老奴带你去册后大典的。”

  岁杪抿了抿唇,虽然害怕,可还是提起裙摆往前走,她想看看,严翊葫芦里到底卖了药。

  御花园内,岁杪跟在王福身后不远处,清荷在一旁撑着伞挡住了落在岁杪身上的雪。

  岁杪伸出手轻轻的接了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掌心,纤细的指尖微卷,“王公公,我问你个问题。”

  王福心中咯噔了声,旋即咽了咽口水,“蕙妃娘娘请问,老奴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岁杪瞧了王福一眼,嗓音软糯糯的,“我还没问呢,你就吓成这样,难不成我会吃人么?”

  王福捏了一把冷汗,旋即摇摇头道:“老奴只是有些冷罢了,不是吓得,蕙妃娘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便问,老奴定然会如实回答的。”

  岁杪低低的笑了,“我问你,皇后是谁,可是本郡主认识的?”

  王福听见岁杪还称呼自己为郡主,并非本宫,他就知道岁杪心中的那口气估计还没咽下去,怕说多错多,王福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回蕙妃娘娘的话,老奴近日都不在皇上身边,许多事都是老奴的徒弟小德子待办的,老奴并不是特别清楚......”

  岁杪才不信王福不知道,但索性也快到承天了,岁杪也没再为难王福,而是笑了笑道:“行,那等会儿本郡主就亲自去看看,到底是谁,让我们三哥这么放心尖尖上。”

  王福低着头,只想赶紧把岁杪送到承天宫去。

  索性愿合宫和承天宫距离隔得不远,绕过一条小路便到了,推开承天宫门的那一瞬间,王福背着岁杪松了口气,下一瞬脸上便带着笑看着岁杪道:“蕙妃娘娘,承天宫到了。”

  岁杪淡淡的嗯了声,旋即跨过门槛进到了里面,几乎是双脚刚踏进殿内的那一刻,身后的大门便被关了起来。

  岁杪耳尖的听见了门把锁起来的声音,她直觉有些不对劲,转身像开门,却发现怎么都推不开,后知后觉严翊居然干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岁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旋即坐在了座位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桌面上摆了几串葡萄,还有一些小糕点,她拿起一颗葡萄,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嘀嘀咕咕道:“我倒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居然让他这么在意。”

  岁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严翊的皇后给吸引住了,她是真的好奇,到底是谁,居然让严翊这么保护着。

  估摸等了一阵子,她把桌上的葡萄都吃完了,隐隐有些瞌睡的现象,岁杪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眼,睡眼惺忪的看向门口,殿内地龙暖和,她没撑多久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隐隐听见门口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是听见谁“嘘”了一声,她没太在意,小脑袋动了动,正欲翻个面继续睡,却忽然一阵寒风钻了进来,她被迫睁开双眸,便看见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龙袍,顺着他看去,外面的天空已经落日了。霞光刚好洒在他的肩上,岁杪忽然看的有些痴沉,他登基那日,她在后宫处理太后的东西,没空去观赏,她从未见过他穿的如此隆重,今日算是第一次。

  他身后的门下一瞬便被宫人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冷风瓢进来的几个雪点子。

  “岁杪,”殿内忽然响起严翊的声音,低沉有力,他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岁杪,半晌后,嗓音带着零星的笑意道:“可睡得舒坦了?”

  这话问的,属实是在岁杪糟糕的心情上又添了一把堵,她彻底清醒,旋即站起身看着严翊道:“托三哥您的福,我睡得可好了,想不到你居然会把我锁在承天殿,怎么,你的皇后就这么见不得人?”

  严翊自然知道她在气什么,理了理袖口,抬脚往里走,经过岁杪身旁时,顿住了脚步,轻声慢语道:“皇后见不见得人,你等下便知了,今日把你放在这,是朕得不对,但是若是你真的出去捣乱了,朕要如何应对,这不是给文武百官看笑话去了吗?”

  岁杪盯着严翊,半晌后没心肝道:“那你直接同我说不就好了,关着我传出去像什么话,况且,你若是给我去江南,我还至于会闹你的册后大典么,你若是大大方方,我也大大方方的给你送纳后大礼了。”

  严翊除裘衣的手忽然一顿,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沉,“送什么大礼,你安安分分的呆在愿合宫就是对朕的大礼。”

  说到愿合宫,岁杪彻底的恼了,但是理智让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任性,于是她破天荒的开始讲起了道理,“我们先把皇上和妃子的身份放在一旁,我叫你一声三哥,你就把我关在皇宫吗,外祖母当时可是同我说,任我想去哪就去哪,怎么到了你这,就被关在愿合宫,还当了你的后宫妃子呢。”

  岁杪说的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严翊淡定自若的给她倒了一杯水,修长的手指轻触杯子,缓慢的推到了她的面前,眼神示意她喝下这杯水。

  岁杪原本不想喝的,可是吃了许多的葡萄,现在口中发腻又涩涩的,她不争气的端起了杯子,一口饮了下去,旋即,又死死的盯着严翊。

  男人侧眸,将她喝完水的杯子拿了过来,又添了一杯进去,只是这次却没递给她,而是自己饮了下去。

  岁杪看着男人的动作,联想到那个杯子是自己用过的,旋即怒斥道:“严翊,你——!”

  话音未完,严翊将空杯子放下,旋即一本正经的看着岁杪,仿佛共喝一个杯子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语气也淡淡道:“总之你呆在宫内,朕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岁杪:“我不是说受委屈和亏待!”

  “那你说的是什么,”严翊道:“想出宫?那你便想想就好,我留你在宫内,自然是有我的打算,你大可相信我。”

  岁杪看着严翊,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她忽然沉默不语,现在的朝堂的确是动荡不安,她之前依着太后和皇上,他们二人多宠爱她,她是知道的,外界自然也知道,眼红的人自然也不少,如今太后和皇上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并不被人看好的新帝,外界指不定多少人等着宰她呢。

  岁杪竟一时之间忘了这一点。

  她光顾着猜测是严翊同自己有仇,想把当年幼时受过的欺负都还回来,却没往更深一层面想去。

  岁杪倏地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还忘了问,你的皇后是哪家大臣的还是你自个儿藏着的地方女子?”

  话音刚落,外头王福尖细的嗓音便响起了,“皇后娘娘驾到。”

  严翊垂眸,嗓音淡淡道:“宣。”

  宫殿的门被推开,寒风跟着灌了进来,岁杪抬眸便看见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衣裳往这边走来,头上的金簪随着步伐一摇一晃发出动静,面容娇小,一双杏眼楚楚动人,朱唇不点而红,待走近了些看,岁杪眼眸忽然睁大了些,眼前的女人,不就是那日在承天宫门口瞧见的么......

  京都第一才女,左相的女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茵叶跪在殿内,轻声细语的道。

  敢情那日进宫来是进来说亲的?看来左相一直要求纳妃的原因,是在给自己的女儿争取,那她这个后位,到底是左相给争取到的,还是严翊心中自个儿喜欢的,岁杪在心中嘀嘀咕咕的,看着某处出神发呆,连严翊何时说了平身,李茵叶何时起身了,她都没有察觉,还是李茵叶身边的宫女叫唤了一声,方才让岁杪回神。

  宫女傲气道:“不知这是哪位,见了皇后也不行礼,还需人提醒么?”

  岁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宫女说的那个人是自己,她眨巴了几下眼,看向了李茵叶和她的贴身宫女那边,却看见李茵叶也一直盯着她这边,眼神里的情绪,有些难以辩驳。

  岁杪心中多少不乐意,但是想起这毕竟是严翊的妻子,多少还是得给点面子,换做往常,她早就直接甩手而去,或者当即给主仆二人一人一嘴巴子,可如今,她不能。

  太后先帝不在这,眼前又是严翊的皇后,她若是因为这事闹起来了,估计没人会给她撑腰。

  岁杪不是那种不过脑子做事的人,此刻没人撑腰,她也不会贸然就闹事,心中宽慰了自己一番,岁杪从座位上站起身,正欲欠身行礼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严翊倒是说话了。

  听着,倒像是在护着她。

  “朕都没说话呢,”严翊看着宫女道:“你倒是敢替朕吩咐蕙妃了?”

  李茵叶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交叠放在腹部前的手用力的握住,眼瞧着严翊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立刻转头对着宫女呵斥道;“放肆,蕙妃是你能吩咐的!”

  严翊和李茵叶的话让宫女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跪地道:“皇上恕罪皇后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都怪奴婢多嘴,奴婢只是一时口快,还请皇上皇后饶命!”

  李茵叶垂眸看着宫女,可余光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岁杪。

  怎么总是你。

  岁杪。

  殿内,只剩下宫女求饶和跪地磕头的声音,岁杪觉得耳边聒噪的很,正欲开口,李茵叶却快她一步。

  只见李茵叶跪在殿内,旋即,低声道:“求皇上恕罪,都怪臣妾没有管教好身边人,让她胡乱开口,臣妾回去后会惩罚她的,还望皇上不要动怒。”

  岁杪的眼神顺势看向了严翊,只见他也瞧着她这边。

  那眼神像是在和她说让她做决定,换做往常,岁杪定然不会去理解这个理解那个,毕竟的确是宫女先仗势欺人,这种人留在宫内,往后只会仗着皇后贴身婢女的身份,更加的放肆,只是宫女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仗势欺人,遇见的偏偏是她。

  但转头一想,也容不得她太任性,今日毕竟是帝后大婚的日子,岁杪沉吟一会儿,对着宫女道:“看在今日是帝后大婚的日子,加之你又是初犯,我就不与你计较那么多,只是你记住,往后莫要出现在我面前,今日我因为帝后大婚心情好,我放过你,但是我可不是每日都心情好的。”

  这句帝后大婚让李茵叶没忍住多看了岁杪几眼,她嘴角微微一扯,并未说话,收回视线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皇上,只见他面色不善,比方才的面色还要冷上几分。

  李茵叶隐隐觉得,和岁杪有关。

  李茵叶看着岁杪,顿了顿,侧眸和宫女道:“还不快谢过蕙妃娘娘。”

  宫女立刻又冲岁杪这边磕了几个响头,旋即哭的两眼泪汪汪,哪有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一边哭着还一边叩头道:“谢蕙妃娘娘不杀之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说着话的功夫,又叩了几个响头。

  “好了,别磕了。”岁杪看了眼宫女,旋即又看着严翊道:“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急什么,”严翊道:“用了晚膳再回去。”

  这句话让李茵叶瞬间瞪大了眼,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严翊。

  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之夜......他们是要饮合卺酒,连续三天都要住在一起的!

  可为何,他要岁杪留着用膳!哪怕是蕙妃,可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

  岁杪淡淡道:“不用了,皇上和皇后今日大婚——”

  “朕不是邀请你留下来用膳,”严翊嗓音冷冽,“朕是要你留下来用膳。”

  李茵叶脸上的笑变得更加僵硬,她看向岁杪,望她能拒绝,毕竟她不但是蕙妃,还是郡主,更是先帝和太后眼前的红人,她若是强硬拒绝,皇上也不能真的如何......

  可李茵叶终究还是失望了。

  岁杪见严翊如此强硬的留她用膳,她只觉得严翊是不好意思了,毕竟第一天大婚,她颇为认同自己的想法,又在心中嘲笑了严翊一番,旋即望了望门口的寒风大雪,的确是有些冷,她素来懒惰惯了,便当做了个顺水人情,顺势应了,“好,那我就留下来用膳吧,顺便帮我叫御膳房熬个乳鸽,我昨夜睡得不怎么好。”

  严翊淡淡的嗯了声,旋即侧眸看着王福:“按蕙妃的要求,吩咐下去。”

  王福:“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严翊侧眸看着李茵叶,道:“明日众嫔妃会去你的宫中请安,都是同一日进来的,一些事,你该要做好表率。”

  李茵叶垂着头,低声道:“臣妾明白。”

  岁杪在一旁,看见这一幕,觉得严翊态度不怎么好,心中不禁有些感概,她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皇宫,看惯了后宫妃子的无奈,都是皇上一时兴起,纳入后宫,男人嘛,得到了便开始不珍惜了。

  她目光带着怜悯的看了李茵叶一眼,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上前宽慰她几句,可如今她是严翊这边的人,怎么说都不能拂了严翊的面子。

  岁杪只想赶紧用完膳然后回到自己的愿合宫去,明日妃子们见面,指不定会是什么样的大场面,她可得避着点。

  晚膳都是提前早早的便开始做了,没等多久便传了膳。

  三人用膳着实有些诡异,往日大大咧咧的岁杪也用的不怎么随意,索性李茵叶是个会调节气氛的,见严翊碗里没菜了,还会夹一些菜进去。

  岁杪看着他们二人的模样,在心底松了口气。

  严翊还是喜欢李茵叶的,不然也不会刚登基便把后位给了她,不露一丝风声,保护的严严实实,连她都是今日才知道的,况且担心她闹,还把她关在了承天宫。

  暂且不说严翊这个人是如何的,但是对李茵叶的心,倒是满真的。

  岁杪吃着吃着,忽然端起眼前的汤碗,对着严翊和李茵叶道:“祝你们白头偕老——”

  “吃饭!”严翊看着岁杪,面容冷峻,“食不言寝不语,皇祖母没和你说过么?”

  李茵叶看了岁杪一眼。

  严翊的火来的莫名其妙,岁杪被吓得许久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想同他争执几句,但是一想到如今她寄人篱下,身份卑微的只剩下一个妃位,她愣是把这口气给咽回去了。

  随便吃了几口,岁杪彻底没了胃口,脾气也上来了,便站起身,“膳我也用完了,今日关了我一日,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宫殿。

  清荷匆忙开伞,追在身后:“蕙妃娘娘你等等我,外头雪大。”

  殿内响起筷子掉地的声音,李茵叶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是岁杪走时没有把筷子放好,所以掉地上了,可比起地上的筷子,她先看见的,是一脸冷漠的严翊。

  今日成亲行礼,他全程都是这个表情,同方才那个会怒,会皱眉的他多有不同,哪怕他没笑,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可怎么现在又冷着一张脸。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李茵叶既然进来了,那便做好了严翊身心都不在自己这里的打算,只是她不懂岁杪和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李茵叶不敢多问,也不敢再猜忌,只低声道:“皇上,嬷嬷说,一刻后便是饮合卺酒的吉时了,让臣妾同皇上去寝宫——”

  “朕知道了。”严翊打断她,然后起身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李茵叶坐在凳子上,低头微微一笑,才站起身跟在身后。

  

  岁杪一回到愿合宫便叫下人送了水进来,清荷伺候着沐浴完后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游记。

  清荷在一旁刺绣,嘴里还叨叨道:“蕙妃娘娘,你说皇上他的宫殿距离我们这这么近,这大半夜过去了,我怎么都没听见承天宫的人传水呢。”

  岁杪:“传水?什么传水?为什么要传水?”

  清荷咳了咳,被岁杪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有些脸红,于是靠上前,低声解释了。

  岁杪恍然大悟,旋即调侃道:“管他呢,指不定乐的不可开交,忘了叫水也说不定。”

  清荷又咳了几声,旋即不敢再吱声了。

  殿内安静了下来,岁杪忽然感觉困意袭来,把游记放在了一旁,侧了个身便睡了过去。

  清荷见状,将被子替她掖好,也睡在外间的屋里头去了。

  

  翌日,岁杪翻了翻身,准备继续睡个好觉时,便听见清荷在叫她。

  清荷:“蕙妃娘娘,起来了,起来了。”

  岁杪困倦的嘤咛了一声,不满道:“干什么呀,一大早的,鸟都没睡醒呢。”

  清荷气笑了,“蕙妃娘娘,今日你和嫔妃们都得去向皇后请安。”

  岁杪还想继续睡,却被清荷拖着起了来,她耳边是清荷嘀嘀咕咕说的话,像是大白天闲的没事干的蜜蜂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炒的她耳廓生疼。

  岁杪:“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别再拽我了,我起来还不行嘛,这外头风大的冷死了。”

  清荷这才作罢,等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岁杪难得早起一趟,为了不辜负自己起得早,她给自己都挑了极好的胭脂,唇也用胭脂点缀了下,清荷替她挑选了衣裳,一件鹅黄色的宫裙,看上去温婉可人。

  岁杪去到皇后的恩玉宫时,已经不少人在那里聊着天坐着喝茶了,看样子,她还是来迟了。

  岁杪一进去,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她抬眸轻扫,把嫔妃都扫了一眼,只在心中感叹了一番,只觉得严翊未免太有福气了,这一晚上换一个,每天还不带重样的。

  岁杪是真心的羡慕了。

  岁杪既然来了,那便会按照礼数见过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哪怕她知道自己从未把自己当成蕙妃,可如今在后宫的她,身份就是蕙妃,是严翊的妾。

  岁杪走到殿内,看着似乎没什么精神的李茵叶,微微屈膝欠身行礼道:“臣妾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茵叶嘴角一扯,并未很快的叫岁杪起身,而是先问了岁杪话。

  “妹妹今日睡迟了,”李茵叶抿了一口宫女递过来的茶,才缓缓道:“众姐妹早早的就来了,就你一个晚了许久,本宫当是你不来这里了,忘了同本宫请安。”

  岁杪只觉得膝盖屈的疼,一大早就被吵醒,已经难受的不行了,现如今还被人数落,她的好脾气眼瞧着就快磨没了,若不是念在她是自己的皇嫂,又是严翊的心上人,她可真不想如此委屈。

  岁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茵叶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不敢多加放肆,说完这句话,便顺口叫岁杪起身。

  岁杪正欲站起身,不知从何冒出来的一个小嫔妃,忽然按住了岁杪的肩膀,旋即嚣张的对着岁杪道:“不知这位是哪个宫的娘娘,居然如此嚣张,第一日的请安都能来迟,这是当众给皇后娘娘脸色看么?”

  这一下按肩膀,把岁杪的好脾气彻底弄没了!

  恩玉宫内,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殿中间的方向,顺便时不时扫一眼坐在主位上,辨不出喜怒的皇后。

  因为看热闹吸引了视线,她们都没发现人群中一个宫女悄悄地溜走了。

  “按臣妾说,今日是皇后您入宫的第一天,这位妹妹便敢如此藐视宫规,算什么呢?”小嫔妃边说,还边在岁杪的身边转来转去,似乎是对上了岁杪的视线,发现岁杪脸色不好看,她笑得愈发的猖狂,“怎么,自个儿请安迟了,皇后娘娘同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怎么就脸色不耐呢?”

  “姐姐也不是故意想为难你,”小嫔妃莞尔道:“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姐姐也不过是想让我们一群人更加的和睦相处,不要恃宠而骄。”

  小嫔妃说完,然后转头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您说臣妾说的对吗?”

  李茵叶盯着小嫔妃,没有立刻答这句话,而是先问了句,“你是哪个宫的?”

  被皇后这么点名问,小嫔妃自然是欢喜的,她方才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因为想要以后自己的宫妃之路顺利些,她明白,在后宫中无依无靠是不可能走得长远的,她只能仰仗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那么今日,这个迟到的藐视宫规的嫔妃,便是她拉拢皇后的好办法。

  坐在高位上的人,没有一个会愿意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受到打压。

  她就赌这一次,若是赌赢了,她以后的路比起别人起码顺遂些。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翠善宫的,”小嫔妃道。

  李茵叶有些记不起来,于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嬷嬷,嬷嬷低头道:“皇后娘娘,翠善宫住着的是丽嫔。”

  李茵叶还想说什么,一直欠身行礼的岁杪却忽然站了起来,旋即侧眸紧紧的盯着丽嫔,朱唇轻启,语气轻蔑,带着淡淡的调侃:“翠善宫?”

  “翠善宫,据我所知,当年我在皇宫住着的时候,里头最高的位份不过也就是个嫔罢了,”岁杪掩唇笑了笑,“若我没猜错,你便是嫔位吧。”

  丽嫔顿了顿,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一进宫当了丽嫔已经是很光宗耀祖的事了,可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嫔位就这么的上不得台面,丽嫔心中不舒服,可只能强撑着,“对,我是嫔,那你呢,又是哪位贵人?”

  “你暂且不用管我是谁,”岁杪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看向丽嫔道;“你只要知道,你让我因为早起而烦闷的心情变好了。”

  丽嫔急了,“你什么意思?!”

  岁杪掩唇笑,环视了周围一圈,温声细语道:“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觉得你这人像是一条流浪犬,哪里唤了你一句,你便摇着尾巴往哪里跑。”

  把她比喻成狗!

  丽嫔气的胸膛起伏极大,旋即转头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您瞧瞧她,来迟了不认错,还在你的宫殿里说我的不是,这哪里轮得到她说,皇后娘娘,你评评理!”

  李茵叶看了眼岁杪,忽然想起昨夜的事,心口都在发涩,她开口道:“蕙妃,暂且不论今日妃嫔向本宫请安这件事你是否来迟了,可就看现在,本宫都未曾叫你平身免礼,你便直接起来,这像什么话。”

  岁杪侧眸看向李茵叶,只在心中吐槽了严翊一番,纳后的眼光未免也就这样,还以为李茵叶能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没想到也是一个俗人。

  自懂事开始,先帝和太后都未曾让她如此委屈。

  请安?

  别说向皇后请安了,当年向太后请安,因为她起不来,太后都免了她每日的请安。虽说太后和先帝没了,但是她岁杪也不是吃素的,哪能任由一个小嫔妃和刚入宫的皇后在头上撒野。

  “你算什么东西,”岁杪笑了,看着丽嫔,又瞄了一眼皇后,“想当年先帝和太后免我礼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蹦哒呢。”

  丽嫔听见先帝和太后时,眉心一蹙,还没仔细想,宫门口却忽然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只见全部妃嫔们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的古玩似地,一个一个的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裳和发饰,旋即都站了起来,包括坐在主位上的李茵叶,只是她面色不像众位妃子们那般高兴,反倒有种不安的感觉。

  严翊面色一如往常那般冷峻,看上去喜怒难辨。

  以李茵叶带头的一众宫妃们欠身行礼:“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当全部人都欠身行礼时,只有一个岁杪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丽嫔:“蕙妃娘娘,你不向皇后请安,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如今见了皇上都不行礼,是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岁杪淡淡的看了眼丽嫔:“区区一个小丽嫔,我让你说话了吗?”

  丽嫔:“你!”

  岁杪见她如此气急,嘴角讽刺的笑容便越深。

  “好了,都别吵了,”严翊沉声道。

  丽嫔瞬间委屈着小脸道:“皇上,你看蕙妃娘娘,今日是她请安来迟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她便如此不把你们放在眼里,还......还把先帝拿出来说。”

  “你又是哪个宫的,”严翊蹙眉问。

  丽嫔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她觉得自己赌对了,“回皇上的话,嫔妾是翠善宫的,封号是皇上给的,丽。”

  严翊属实想不起,他纳了不少妃子,全都给了封号,并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

  “都平身吧。”

  嫔妃们站起身后,丽嫔似乎就是和岁杪过不去,还没站稳,便道:“皇上,蕙妃娘娘——”

  “朕都没说话,轮到你教朕怎么做事了?”严翊面色不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他睨了一眼李茵叶和丽嫔,淡淡道:“蕙妃不用向任何人请安,这是先帝早早就定下来的规矩,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严翊看了眼李茵叶,后者垂下了头。

  他将目光一转,看着丽嫔道:“念你也是不知情,朕便饶你一命。”

  “王福,”严翊道:“丽嫔以下犯上,将丽嫔降为贵人,收回封号和翠善宫,和其他贵人共用一个宫殿。”

  严翊话一出,全部人都瞪大了眼,看着一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岁杪。

  李茵叶垂落在袖口的手微颤,不敢再声张。

  丽嫔最后是给拖出恩玉宫的,拖出去时,眼泪一直往下掉。

  

  岁杪并未在恩玉宫呆久,几乎是丽嫔被拖下去的那一刻,她便借口也跟着离开了。虽说丽嫔今日这般大闹,可她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气,可如今,她忽然有些惆怅,若是以后日日都如此,今日一个丽嫔,明儿一个德嫔,她可没这个精力。

  岁杪越想,心里头越不舒服,连带着面色也不悦起来,清荷跟在身后,鼓足勇气便上前道:“蕙妃娘娘——”

  像是一下就触碰到了她的燃点。

  “别叫我蕙妃!”岁杪抬高声音道:“什么劳什子蕙妃,我才不稀罕——”

  她说着,提着裙摆往前赌气的走了几步。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

  也正是这一声叹息,让岁杪隐忍了一早上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她不看都知道是谁,于是她随手团了一个雪球,转身便朝身后男人砸去。好巧不巧,正中心口。

  男人穿着明黄色的华服,手下意识地拽住了她砸过来的雪球。

  王福和清荷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上去拦,毕竟岁杪不好惹阿。

  严翊蹙眉,“你在闹什么!”

  都是眼前的男人让她在这里,不是他她早就去江南了!

  岁杪怒了,跑了起来,企图跑到严翊面前,却没曾想就在快到他面前时,她忽然被雪绊倒了。

  整个人像是给严翊行了大礼一样,跪在了他面前。

  “连老天都欺负我!”

  岁杪眼眶瞬间红了,可心底的怒气却没有一点点减少,她看着严翊,开口大骂道:“什么叫做我闹!?我还想问问你呢,我要去江南,你把我留在这里,说是什么保护我,你保护我你封我为妃做什么!谁稀罕当你的妃子,我告诉你,今天就让我出宫,我受够了在皇宫的日子!”

  严翊看着向他“行大礼”的岁杪,被她这些话刺得心口和耳膜生疼,他神吸了一口气,嗓音带着隐忍的怒意,一字一顿道:“暂且不论保护你这件事,朕问你,当朕的妃子,你就——”

  话还没说完,岁杪便抢先一步道:“对!令我讨厌!你今天放我出宫,我明日就要去江南!”

  严翊深呼吸了一口气,企图把岁杪从雪地上拽起来,修长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岁杪一把拍开。

  严翊吸了吸腮,好脾气道:“如今去江南不安全,路上太多人盯着了——”

  “哪怕路上被人杀了,我也要去江南——”岁杪红着眼,“我不喜欢这里,我讨厌这里!”

  严翊的隐忍到了极限,他彻底没了好脾气,一把将耍赖不肯起来的岁杪拽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喜欢与不喜欢你都给朕呆在愿合宫,等朕彻底的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朕会带你去江南!”

  岁杪有些被生气的严翊吓到,可她还是强忍着眼眶的酸涩,一字一句的道:“谁要你陪我去,我自己去!”

  “朕最后再说一遍,”严翊拽着岁杪的手因为怒意,青筋凸出,“去江南只能朕陪着你,还有,你以后的身份就是蕙妃,没有什么郡主,朕也会交代下去,你只安心呆在愿合宫就好。”

  严翊说完,转身便走了,留下岁杪站在原地,红着眼看着他的方向,越想越气,她蹲在地上又团了一个雪球往严翊的背后砸了过去。

  严翊脚步一顿,喉结滚动,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雪球一直落在背上,他无奈的叹息了声,只当给身后的小家伙泄泄气。

  寒风瑟瑟,风刮过,吹的人瑟瑟发抖,脸都生疼,平日不大不小的雪,这会子到了晚间愈发的大了起来,岁杪的愿合宫内,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宫人们踩上踩下,发出响声,留下了一大一小的脚印。

  清荷站在殿门口,面带着急的看着往这边走来的宫人。

  “快点快点,”清荷催促道:“里头等着用药呢。”

  宫人们急匆匆的将药递到了清荷的手里,殿门口两边各站一个小太监,见清荷端着药来了,于是一人便立刻举起挡风被,另一个推开殿门,这样一来,寒风便被挡在了门口。

  清荷快速的走了进去,殿门再次被关了起来。

  里头一股浓郁的药味,清荷一闻到,脸上心疼的表情就藏不住,她轻手轻脚的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看向了躺在床榻上,一直低低咳嗽的女子。

  “早就同你说雪地呆不得,你不听,这下好了吧,苦了自己,”清荷边说,边拿着汤匙在碗里搅拌,等药冷了一些的时候,她才上前,又止不住的唠叨了几句,“你同皇上赌什么气,光着一双手去团雪球砸他,你看他厚实衣裳挡着呢,也不疼,反倒是自个儿,落了风寒。”

  方才从雪地里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进了殿内的时候,裘衣一脱,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便委屈着一张小脸同清荷道,说是头痛,嗓子眼儿也疼。

  清荷自幼跟着岁杪,一看这情况,便知这祖宗估摸着又把自己倒腾病了,赶忙宣了太医,一看,果然是染了风寒,开了药,方才喝了一点,她又闹着脾气不愿喝,好说歹说才喝了两口进去,两口后愣是再怎么劝她也不愿开口。

  这不,药冷了,又重新叫人断了一碗新的上来,谁知,岁杪就是装作看不见。

  岁杪唇色白白的,看上去一点气色都没有,她低低的咳了几声,都病成这样了,她还在耍小性子不愿意喝药。

  “你若是还不愿意喝,我可就请皇上来了,”清荷半真半假的威胁道。

  原以为岁杪和皇上刚发了脾气,听见“仇人”多少能吓到她让她喝几口药,可清荷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岁杪的思路同正常人的差别极大。她听见这句话,非但没有赶紧喝几口药,而是哑着嗓子都要顺嘴骂一句,“他若是敢来,你看我拿不拿药泼他。”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清荷下意识地看向了手中黑乎乎的药,然后赶紧藏在了身后,这些动作自然没能瞒过坐在身旁的岁杪,她正欲开口叫清荷拿药给她,外间便响起了男人清冷的嗓音,“闹什么小性子,如今生病了,药也不喝,你想同谁作对?”

  方才才说拿药泼他,下一刻便出现在跟前,岁杪喉咙里跟卡了什么似的,一时之间竟然上不来也咽不下去。

  虽然知道岁杪不会真的以下犯上,但是清荷还是不敢把药给岁杪,万一真的泼了皇上一身,那可能今夜她们主仆二人就只能睡大雪地了。

  清荷干脆叛了主,将药端给了严翊,“皇上,劳烦您劝一下蕙妃娘娘,奴婢、奴婢没辙了。”

  换做其他宫女说出这番话,严翊或多或少都觉得是奴才在为自家主子争取独处的机会,可换成是岁杪的宫女,严翊只觉得是真的拿岁杪的小性子没了办法。

  岁杪不爱喝药,严翊是曾听见过的。

  严翊低低的嗯了声,旋即,接过了药,走到了岁杪的身旁。

  被药味刺的难受的岁杪侧过了头,完全没了方才口出狂言的模样,焉焉的像是受伤的小奶猫,软趴趴的,让人怜惜的紧。

  “别闹,”严翊端着药,拿着汤匙的手转了转,“把药喝了。”

  他勺了一勺,递到了岁杪的面前。

  谁知她竟然委屈的要哭了出来,哪里还有今早上在御花园里砸他雪球的模样和气势,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严翊知道了,药就是岁杪的死穴。

  “我不要......”岁杪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又加上嗓子不怎么舒服,说出的话嘶哑的很,听上去更是可怜了几分,“你拿走,我不喝......”

  严翊蹙眉,他素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连喂药都是第一次喂,可瞧着她那副委屈到快哭的模样,心口又揪着疼,只能生硬的哄道:“赶紧喝了,喝了等你好了,朕带你出宫买好玩的去。”

  生病的岁杪性子如孩童般,娇气又乖巧,听见好玩的便想出去,可张嘴想喝的时候,一闻到药味便觉得胸口都作呕。

  被人哄着,岁杪又恃宠而骄了几分,看着严翊,委屈道:“我不喝,你拿走,太难闻了......”

  严翊侧开眼眸,不愿去看岁杪那张可怜兮兮的脸,生硬道:“快点喝了,等会儿药凉了。”

  “我不要喝,”岁杪为了不喝,甚至包着眼泪喊了严翊一句,“三哥......”

  严翊倒是希望她同今早那般冲他生气也不愿见她如此,强忍着心口的不舒服,严翊再次低声轻哄:“真的,岁岁喝了,朕带你去宫外买好玩的。”

  似乎是病了,思绪也有些混沌,她听见岁岁二字,便想起了先帝,像是回到了那时候,先帝也拿出宫玩做哄她喝药的借口。

  岁杪想起先帝未免就想起太后,一想起她老人家,便红了眼,这会儿又不想当着严翊的面哭出来,于是立刻低下头,一口喝了严翊递过来的药。

  药味苦的在喉咙里让她想呕,她趁着这时候,轻轻的流了几滴泪,她都没敢和别人说。至于为何哭,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岁杪眼眶包着泪,一口一口的喝下了严翊送入口的药。

  严翊看着尖细的下巴上那几颗金豆子,视线移开,对着清荷使了使眼色,后者立刻明了,赶忙端了桌上的蜜枣。

  药终于喝完,岁杪便一直低着小脑袋,下一刻,就被人用温热的大掌轻轻的盖住了,嘴边被人塞了一颗蜜枣。

  枣入了口,那滋味甜充斥着整个心口。

  

  雪一阵一阵,一会儿下了一会儿又停了,此刻没有下雪,御花园的小路上,王福掌灯走在前头。

  严翊素来沉默,走路不快不慢。

  王福跟在他身边久了,皇上的情绪他多少能感受到,此刻的他虽说同以前一样,可王福知道,皇上今夜是高兴的。

  

  承天宫内,严翊刚换好衣裳,便听见王福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外头。”

  严翊披外衣的手一顿,旋即沉默了会儿,道:“她来做什么?”

  王福低着头,“皇上,今日是大婚第二日,按照规矩,前三日都要......”

  严翊蹙眉,半晌后,“宣。”

  李茵叶今夜特意换了一身颜色靓丽的衣裳,昨夜是她同皇上的新婚之夜,可皇上并没有......

  李茵叶觉得是自己的魅力不够,于是便想了许久,换了一身衣裳,同平日淑女端庄的颜色有些许不同。

  李茵叶满心期待的走了进去,跪在殿内请安。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有地龙,并不会冷,但是李茵叶穿的又少又薄,跪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倒是冷的有些瑟瑟发抖了,她不禁抬起眼眸,却和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视线对上。

  严翊面无表情,一点都没有对她此刻的着装动容,反倒是开口道:“皇后夜里穿这么少,不怕冷么?”

  李茵叶当严翊关心自己,低声道:“回皇上,臣妾不冷的,谢皇上关心。”

  严翊并未答话,而是继续低头批阅奏折,李茵叶沉吟了好一会儿,或多或少是知道他因为什么事,加之方才来的路上,她听了一些,“听说蕙妃着凉了,不知宣了太医看了没?”

  李茵叶抬眸一看,严翊在听见蕙妃二字时,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些表情。

  “宣了,”严翊忽然盯着李茵叶,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朕单独宣你进宫的时候,同你说的那些话吗?”

  李茵叶心一紧,咽了咽口水,垂落在袖口的手死死的扣着自己掌心的肉,她扯了扯嘴角,明知笑不出,却还是要强迫自己笑着,“回皇上,臣妾一直谨记在心,今日是臣妾第一日当皇后,面对这个情况,臣妾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臣妾做的不对,还请皇上原谅臣妾。”

  严翊执着狼毫,漠然的看着她,“朕知了,你起身吧。”

  李茵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后,便低声道:“皇上,夜深了,臣妾伺候您歇息吧。”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若累了,你便先去歇息吧,”严翊看着李茵叶,一字一句道:“朕今日去见了蕙妃,怕也染了风寒,为了不让皇后的身子也受累,今日你便先回恩玉宫歇息,朕等会儿吩咐与御膳房送点糕点给你。”

  李茵叶眼眶瞬间红了,可她不敢吱声,更不敢忤逆严翊,因为赐的这顿糕点,就是在给她留最后的面子,不至于明日被妃子们笑话她,而不让她伺候着歇息,便是给她没听话的惩罚。

  李茵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梗着嗓子道:“臣妾知道了,谢皇上赐糕点,臣妾告退。”

  严翊头也没抬的嗯了声。

9. 第 9 章 探病

  御花园的小路上,雪又开始下了起来,雪花落在李茵叶的肩膀上,她面色没了往日的温柔,让一旁的嬷嬷和宫女都不敢吱声,等到了恩玉宫,沉默了一路的李茵叶方才对着安嬷嬷道:“传水。”

  安嬷嬷赶忙应了,旋即立刻吩咐下去。

  李茵叶吩咐完之后便坐在贵妃榻上发呆,安嬷嬷瞧见了,转身便叫殿内的宫女们都退下去。

  “皇后娘娘,可别不开心了,”安嬷嬷上前,捏着李茵叶的肩膀道:“当初老爷就同你说过,进宫之后不是事事如愿的,您得学会放宽心些。”

  李茵叶叹息了一声,安嬷嬷是她带进宫的,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李茵叶对安嬷嬷自然要信任一些。

  “这些道理本宫都懂,可......”李茵叶忽然叹息了声,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每每想起的时候,心口就觉得锥心般的痛,偶尔梦里都还能清晰的想起那日皇上同她说话的样子。

  门口忽然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安嬷嬷前去开门,便听见道:“皇上赐了些糕点,说是给皇后娘娘的,让娘娘早些歇息。”

  小太监说完便转身走了,安嬷嬷端着糕点喜出望外的道:“皇后娘娘,你看,奴婢就说皇上还是惦记您的吧。”

  李茵叶看着那一叠糕点,不知为何,心口却是愈发的酸了起来。

  旁人不清楚这盒糕点是如何来的,可她却十分清楚。

  这份糕点不是赏赐而是打发她的,为了不让她伺候休息,为了今早她没有帮着岁杪,也算是一个惩罚。

  想到岁杪,李茵叶心口都在发酸。

  安嬷嬷兴高采烈的把糕点摆好,她的思绪,趁着这寂静的夜开始飘的好远。

  

  那日听见皇上口谕,她高高兴兴的进了宫,等了一会儿便进去了,一进去,她的心口便忐忑的不行,她多少能猜到皇上宣她进宫要同她说什么,可她不敢笃定。

  当皇上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朕传你入宫,所谓何事么?”

  李茵叶:“ 臣女不知。”

  “你爹爹,左相,”严翊眼眸扫了一眼跪在殿内的女子,“一直催促朕立后纳妃,也曾在朕面前提起你,带你入宫。”

  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外头的寒风敲击着窗,发出沉闷的嘶吼。

  “朕知道左相的心思,”严翊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半晌后才又继续开口道:“朕问你,你可有意愿进宫为后?”

  李茵叶当时感觉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她强忍着惊喜砸中头的兴奋,咽了好几次口水方才道:“皇上,臣女愿意。”

  说完这句话,皇上并没有直接叫她平身,而是盯着她的跪地的模样许久,又一声寒风呼啸而过,他才又道:“既如此,朕要你明白一件事。”

  “为后起,尽职尽责,管理后宫,可只有一事,你不得插手。”

  李茵叶咬着唇,“皇上吩咐,臣女自然谨记在心。”

  严翊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狼毫放在一旁,沉声道:“愿合宫里的人和事,你永远不许插手。”

  愿合宫乃是后宫贵妃居住的宫殿。

  李茵叶大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他在告诉她,他有心仪之人,若是入宫了,不可以让她插手他心上人的事。

  可尽管如此,皇上也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李茵叶还是跪地,叩谢了皇上的恩,当了这个皇后。

  “娘娘,用点糕点吧,”安嬷嬷出声打断了李茵叶的思绪。

  李茵叶回神,看着面前的一叠糕点,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拿起一块,倏地红了眼眶,她早该知道的,这是她自个儿选择的路,怨不得别人,更怨不得皇上。

  她相信,自己可以等到皇上眼里有她的那一天,只是需要时间罢了,可没关系,她愿意等。

  不过是现在有心仪的人罢了,可自古以来皇上就不可能独宠一人,哪怕再喜欢,也得和她先有皇长子。

  愿合宫,岁杪。

  李茵叶看着满桌的糕点,一点胃口都没,她就是觉得岁杪是天生同她作对的,她其实早就听闻过岁杪是谁,听的还不少,还都是和她有关的,这也是李茵叶最恨最讨厌的一点。

  她记忆犹新的一件事便是,当初不知是谁先起了头,说她是京都第一才女,女子爱被赞美,李茵叶也不列外,可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还没几天便有人开始拿岁杪和她对比了。

  说论才识,岁杪一直跟着皇子们读书。

  说论眼界,岁杪自幼跟着皇帝见惯了大场面。

  说论琴棋书画,岁杪乃是皇室亲自培养的。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了,李茵叶不禁也跟着他们开始把岁杪当成一个对比的人物,她原以为自己进宫了,当了皇后,总算是把岁杪给压下去了,可没想到,皇上口中愿合宫的主人就是岁杪!

  之前她不明白岁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但是如今她明白了,因为一个请安,她没有向着岁杪,便能在大婚的第二晚拿借口不让她伺候。

  李茵叶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糕点软糯好吃,她细嚼慢咽,沉默了许久之后对着安嬷嬷道:“听说蕙妃病了,本宫记得进宫时,爹爹给我带了一根老人参,明日你拿出来,随我去一趟愿合宫。”

  安嬷嬷:“皇后娘娘,蕙妃今日这么不尊重你,你怎么还......”

  “你不懂,”李茵叶道:“你只管拿就是了。”

  她现在大概懂了,皇上对她的态度,就是她对岁杪的态度。

  

  翌日,一阵药香味充斥在整个殿内,清荷将药装进了碗内,旋即端着药往里间走去。

  “蕙妃娘娘,起来喝药了,”清荷低声道。

  岁杪就安安静静的睡着,一动也不动,像是很疲倦很累一般。

  可只有清荷知道,自家的娘娘为了不喝药,能装到什么境界,她将纱帐撩开,然后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蕙妃娘娘,若是再不起来喝,皇上等会儿就下早朝了,奴婢可得去请皇上来这里了。”

  原本看似熟睡的人立刻翻身看着清荷,旋即娇嗔道:“清荷,你还嫌我不够丢人的是么?”

  昨夜喝了药之后,岁杪的混沌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所以当回过神反应过来,早上被自己骂了砸了打了的人,夜里自己居然冲他软声软气的喊三哥。

  还因为人家的一句带她出宫玩而乖乖的把药喝了,还哭了!

  岁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这么丢人,如今别说看见严翊了,光是听见他的名字便能让她哆嗦好一阵子。

  “好端端的,提起他作甚,”岁杪埋怨的看了眼清荷,“你昨夜干的那叫事儿吗,你怎么能把药给他呢?”

  清荷:“奴婢不也是没辙了,那今日你若是乖乖的喝药,皇上来了,你就说睡下了,不就好了。”

  话虽如此,也得岁杪喝得下去方才可以阿,岁杪可是最讨厌喝药的。

  可一想到等会儿严翊要来,若是又像昨夜那样,岂不是更加丢人了。

  岁杪:“那你先放在那里吧,等我洗漱完了,我自个儿会喝。”

  岁杪的调虎离山之计,清荷自小就见的多了,她正欲拆穿岁杪,却听见门口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驾到!”

  岁杪眨巴了几下桃花眼,对李茵叶的到来不是特别的理解,“她来这做什么,不会是说我今日没去请安吧!”

  清荷:“奴婢去看看,你们先伺候蕙妃娘娘洗漱穿衣。”

  几个站在外间的宫女们应声下来,旋即端着水走进了里间,清荷一边听着岁杪娇声娇气抱怨的声音一边往外走去。

  

  愿合宫的主殿内。

  岁杪赶去的时候,皇后正坐在主位上,一口一口悠闲自在的喝着茶,见了岁杪,完全没了昨日请安迟了后不悦,反倒是关切问候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这是来关心自己身子的?岁杪眼睫轻颤,也没失了礼数,欠身道:“岁杪参见皇后,皇后金安。”

  “免礼,”李茵叶莞尔道:“本宫昨夜去皇上那便听见皇上提起你了,也说了你身子不适,本想着昨夜来瞧瞧你的,但是又伺候着皇上,加之太晚了,便没来,这不,一大早本宫便来了,你如今身子如何了?”

  岁杪看了李茵叶一眼,眼眸轻扫,“我身子好些了,昨夜喝了药,劳烦娘娘惦记了。”

  岁杪不是这么讲礼数的人,李茵叶多少也有些耳闻,如今这么客气,可想而知,昨天早上的事情她还介怀着,她今日的目的便是让她消掉这个芥蒂。

  “我今日来,是给你送参来着,”李茵叶莞尔道:“昨夜听你身子不适,回到恩玉宫我便找了这条参,这是我爹爹给我的,说是补元气甚好,便给你寻了来。”

  岁杪抬眸,似乎对她送参这回事儿,有些讶异,可她没表现出来,“无功不受禄,岁杪——”

  “你瞧瞧,放面上说,同是后宫的姐妹,我身为六宫之主,照顾你们身子也是应该的,往私底下说,你自幼与皇上兄妹相称,算下来我也是你的皇嫂,送一根参,怎么还扯到功禄了,”李茵叶顿了顿,又道:“况且,昨日当着众姐妹的面,我也不好太偏袒你,毕竟我也要在后宫立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然往后也没人打心眼里服我,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便是你,我当时是想偏袒你的,可这么多人看着,我也左右为难,可委屈你了。”

  李茵叶的这番话,让岁杪又重新的审视了她一遍,她没想那么复杂,况且昨日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逗着丽嫔好玩罢了,这下子李茵叶认认真真的道歉,让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岁杪摆摆手,“皇后娘娘您太客气了,我昨日可没生你的气,我就是贪玩罢了。”

  “你若是没生这个气,那你便把这根参给收了,我心里才踏实些,”李茵叶说着,把参交给了安嬷嬷,安嬷嬷又直接递给了清荷,李茵叶做状起身了,“那既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了,等会儿皇上下朝,本宫还得去承天宫伺候着。”

  岁杪有些不好意思,“皇后娘娘不如留下来用个午膳吧,三哥这会儿下了朝,估计是要来这边的。”

  岁杪想着严翊会来这里是因为她要喝药,可李茵叶听着倒觉得刺耳的很。

  正说着,门口便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李茵叶莞尔:“那本宫便叨饶你了。”

  愿合宫内。

  严翊刚进去的那一瞬间,李茵叶便站在了面前跪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几乎是李茵叶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严翊便顿住了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严翊没有表现的明显,但是李茵叶却能感受到眼前男人的不悦,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于是立刻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昨个儿听您说蕙妃病了,想着我进宫时还带了一根老参能补身子,便寻思着拿给蕙妃。”

  李茵叶的话一出口,严翊便多看了她两眼,不紧不慢的嗯了声,旋即道:“平身吧。”

  李茵叶站起身,莞尔道:“皇上,方才臣妾和蕙妃正在说着您呢,今日也巧,不如您也留下来用午膳吧。”

  严翊是想留下来用午膳的,但是他知道要岁杪开口,那比登天还难,也就对李茵叶客气一下,拿人手短所以留她用个午膳,往日她可没这个好心。

  严翊看着并不怎么情愿的岁杪,“那朕就不客气了。”

  哪怕他笑容转瞬即逝,可他扬起嘴角的那一刻,李茵叶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她垂眸一会儿,方又莞尔道:“皇上,午膳还有一会儿才来,不如您先坐着,臣妾给您沏茶喝。”

  说起茶,严翊才念起今日来的目的,他看着岁杪道:“药喝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岁杪原本听见他留在这里用膳本就不好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不好了,“喝了——”

  话说到一半,严翊便直接看向了清荷。

  “你家主子喝了药没?”

  清荷默默的摇头:“回皇上,还没喝。”

  岁杪瞪大了眼,看着清荷这个叛主的人,满眼的不可思议。

  “把药拿来,”严翊淡淡道。

  岁杪连忙揪着想要去端药的清荷,表□□哭无泪,“别别别,我等午膳用完了再喝,我自个儿会喝的。”

  清荷有些为难的看着被自家主子扯着的袖口,挣脱不开,她低声道:“娘娘,喝个药而已,不怕的,眼一闭就喝下去了。”

  这句话恰好被李茵叶听见了,她眼眸微颤,有些后知后觉为何岁杪笃定皇上会来了,原来是因为药苦,她使小性子不喝药,可李茵叶也清楚,这不喝药的人前提得是他的心上人。

  “妹妹怎么这么怕喝药,”李茵叶掩唇笑笑,“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还是要把药喝了。”

  岁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清荷便挣脱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今日这药,你是怎么都得喝。”

  岁杪睁大了眼看着严翊,正准备耍赖皮,却像是被严翊洞悉了想法那般,便听见他嗓音沉沉道:“明日晚闹市街灯,你若乖乖喝药,朕允你去。”

  闹市街灯,岁杪往日最想去的,但是因为人太多,若是她出行,太后和先帝定会派一群人保护着,到那时定会惊扰到游玩的人,岁杪每次想到这,便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是那么想去。

  可他是怎么知道她想去的!

  岁杪抬眸看着严翊,又想起昨夜他哄她喝药时,说带她出宫买好玩的,对比之下,她好像对他这个三哥不甚了解。

  清荷正巧端着药进来,惊扰到了岁杪,她便立刻收回了视线,目光带恐惧的看向清荷手中那碗黑乎乎的药。

  严翊喉结滚动,旋即转头对着王福道:“呈上来。”

  岁杪和李茵叶视线一同往那边看去,只见王福端着一盒极罕见的糖糕,做工繁琐,岁杪也只在那年不知是什么宫宴上吃过一次,那个味道,她到现在都还在回味。

  岁杪:“糖糕,三哥,你哪里弄来的糖糕啊!”

  “叫御膳房做的,”严翊睨了一脸笑意的岁杪,淡声道:“想吃么?”

  岁杪点点头,眼睛里都是对糖糕的执念,像极了缠食的孩童。

  “那你便先把药喝了,”严翊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明日的街灯给你去,糖糕也给你。”

  李茵叶抬眸,看了眼严翊,抓着帕子的手揪着,她方才是听出了的,他声音虽然听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可仔细听着,多少能听出几分宠溺。

  岁杪皱着小脸,看着严翊亲自将药端过来,于是只能哼哼唧唧的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喝完的时候,严翊及时的塞了一块糖糕进她嘴里,才让岁杪的眼泪在下一瞬收了回去。

  严翊的手捏着糖糕,塞进她嘴里的那一刻,垂眸看着她,轻声道:“娇气。”

  岁杪委屈着一张小脸,正欲同他争口气时,却忽然看见糖糕。

  罢了,他也是为她好。

  

  午膳一用完,严翊便赶着批阅奏折去了,他一走,像是把李茵叶的魂都带走了,于是也没再打扰岁杪,吩咐宫人回恩玉宫。

  只是刚回到恩玉宫便听见安嬷嬷叹息一声。

  李茵叶:“怎么了?”

  安嬷嬷:“皇后娘娘,奴婢是心疼那根参,更心疼你。”

  李茵叶自然是知道安嬷嬷的意思,可事情还只是刚开始,谁知道这根参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呢。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李茵叶便得到了这根参带来的价值。

  宫门口王福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往这边走来,李茵叶抓着袖口的手收紧,她就知道自己没有赌错。

  “皇后吉祥,老奴奉皇上的口谕,说是娘娘今日记挂郡主属实有心,故赏了一些东西,命老奴给您送来恩玉宫。”

  王福说完,转头向身后的宫女和太监道:“把东西搁里头去,轻手轻脚啊。”

  “欸欸,注意脚下,”王福念叨:“摔坏了你可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王福说完,又回头对着李茵叶笑着道:“皇后娘娘去看看赏赐吧,老奴还得回去复命呢。”

  李茵叶莞尔,对着安嬷嬷使了使眼色,后者上前给王福塞了几颗金瓜子,道:“辛苦公公。”

  王福:“应该的。”

  雪下的极大,李茵叶望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发呆,直到安嬷嬷出声才将她的思绪牵扯回来,她回眸,一眼便瞧见了殿内桌子上放着的那些赏赐。

  她忽然不知道该欢喜还是悲伤,可悲的是她一个皇后,居然要靠讨好妃子才能得到皇上的赏赐,而她若是没讨好那个妃子,居然连夫君的一个眼神都是妄想。

  

  皇后昨夜被皇上“拒之门外”的传言在今日赐了糕点后不攻自破,原本想看热闹看笑话的人,现在都默默的闭起了嘴。

  李茵叶还沉浸在皇上给的赏赐里时,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皇上封岁杪为贵妃。

  李茵叶忽然扯了扯嘴角,心上人果然不同,什么都慢慢来,她虽然进宫就是皇后那又如何,还不是连一个妃子都比不过,他处处为她着想。

  

  岁杪接到圣旨的时候莫名其妙。

  “都说了要去江南了,还封我为贵妃做什么?”岁杪道。

  清荷:“奴婢倒觉得,皇上这是在保护你呢,娘娘别想这么多了,明晚不是要出去看街灯嘛,我给娘娘挑衣裳去。”

  岁杪可最喜欢漂亮衣裳了,她听见清荷的话,立刻从贵妃榻上起身,跟着清荷往里间走去,“好好好,给你也挑一件衣裳,我们穿一样颜色的衣裳。”

  清荷惊讶的声音从里间传出:“娘娘,您拿这么大的包裹做什么!”

  “别问,”岁杪降低嗓音,软声软气道:“明日听我......”

  

  王福宣完旨便回了承天宫,刚进去,便听见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问:“读了?”

  “回皇上,读了。”

  “没闹吧。”

  “没有,”王福笑:“贵妃娘娘接完旨便同清荷去挑明晚要出宫的衣裳了。”

  严翊垂眸,眉目温柔,嘴角扬起一抹笑,转瞬即逝,旋即道:“你也去找件便衣。”

  王福惊了,“皇上您的意思?”

  严翊看了他一眼,王福沉默了,然后转身正欲往外走,便倏地想起一件事,旋即立刻转身往严翊那边靠近,低声道:“皇上今早肖吟托人传信进宫,说是丽嫔的父亲礼部尚书.......”

  “朕知道了,退下吧。”严翊揉了揉眉心,看着奏折上,礼部尚书的名字。

  

  或许是岁杪心心念念街灯,所以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未时。

  岁杪带上了清荷,清荷提着背着一个小包裹举着伞,岁杪走在前头。

  清荷:“娘娘,我们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眼瞧着宫门口就到了,岁杪便拽着清荷加速往前,“我们出了这门就自由了。”

  清荷闭着眼,内心忐忑的跟着岁杪往前走。

  侍卫们照例拦住俩人,“来者何人,出宫所为何事?”

  清荷赶忙上前拿着令牌道:“大人,贵妃奉皇上之命,出宫一趟。”

  侍卫一看令牌,立刻让行,弯着腰道:“贵妃娘娘请。”

  岁杪点点头,正准备抬脚往外走的时候,便听见身后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出个宫而已,背着个包袱做什么?”

  岁杪往外走的小步子顿住了,有些僵硬的回头看。

  一回头就撞进严翊那对眼眸里,他背后是落日,霞光洒落下来,有光在他肩上跳跃。

  岁杪鼓着嘴不敢吱声,却难得见他眉眼微弯,似乎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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